忽然,一个刹车,让她的身子往前狠狠倾了一下,也打断了她要说的话。
“到了,下车。”纪霖深语气不太好。
温蔷转头看窗外,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达会场所在的大厦了。
她反应过来,才明白纪霖深只是选择了另一条路而已,并没有将她带到别的地方的意思。仅仅是,绕了一个大圈而已。
看起来,他自己也并不打算迟到。
——
温蔷进会场的时候,小文早已经到了,此刻正在会议后方翻译人员的专用小黑箱里忙碌着整理材料。见到温蔷,她问:“蔷姐,你怎么才到呀?”
温蔷快步走过去,在她旁边的座位上放下包,诌了个谎:“司机不认路,绕了个大圈子。”
小文不疑有他,将资料递给她,两人一块准备起来。
小黑箱里有一张桌子,两个座位,正对着前面的会场,上面有同传设备。
温蔷熟练地调试着设备,努力让自己的心境平息下来。
她不能出错,这是工作,她一定要拿出最好的水平。
一般这样的会议可能会进行一天到几天不等,小语种的同传费用会比中英同传高一些,她们这样一天下来能拿到4000-5000。
但同时,工作压力也大。所以很多人都说,同传这个行业是青春饭,趁着年轻多挣点儿钱好养老。
温蔷下定决心,她一定要吃下这口饭。
一切准备就绪后,她们带上麦克风,在座位上坐好。
没过多久,前方的会场里的嘉宾已经开始入座。
温蔷看过去,注意到纪霖深被工作人员指引进来,朝着第一排中央的位置走去。
他跟刚才在车里是完全不同的情绪状态。泰然自若,平静自然。
忽然,温蔷的胳膊被捅了一下。她转头,对上小文兴奋的神情,眉梢高高挑起朝着正前方示意:“你看那个人!”
她指的是纪霖深。
小文刚才从他一进来,眼睛都盯直了。跟随着他的身影入座,注意到他座位上放置的铭牌,看到了他的名字。
“你知道那位大佬么?”小文将麦克风掀上去,凑到温蔷耳边道,“你听说过一个叫weily的软件么?就是现在国内最大搜索引擎googe的前身,那是他大三的时候独立开发的,厉害吧!而且他一个人包揽了前两代版本的更新。”
温蔷沉默着,没有接话。
小文见有机会跟她科普,更来劲了:“他毕业后没多久,那个软件就被高价收购了,我记得当时还在《意林》上看到了鸡汤文章,说什么为什么有的人在不到30岁就实现了财务自由......”
然后才是重点:“之前我还不知道他居然长这么帅!而且他竟然没秃!!”
这时,主席台上传来了话筒的声音,开始试音了。
小文即刻停止了讲话,坐直身子,她还是分得清轻重的。
温蔷也将头上的麦克风位置微调了一下,专心聆听着,好检查收音效果是否正常。
同声传译对“分脑能力”要求特别高。一方面要聆听发言人讲话,另一方面又要以最小的时间差将语言进行转换,再流利准确地输出。
因此,每个人持续工作的时间通常都不会超过30分钟,两人一组搭档,交替进行。
正好会务组给每位嘉宾的发言时间正好为20分钟,她们两人便以嘉宾为序,进行替换。
主持人邀请纪霖深上台发言的时候,正好轮到温蔷翻译。
耳麦是全程佩戴着的,她将开关打开,立马听到了微弱的电流声,提示她已接通,话筒也调整到了合适的位置。
手上已经将笔和笔记本准备就绪,她视线目随着纪霖深的身影,一边保持着精神的高度集中,等待着耳麦里的第一个音节响起。
终于,她听到纪霖深的声音从耳机里流泻出来,声线略低带有磁性,讲话节奏就像他的性格一样,沉稳严谨,透露着略显冰冷的客观性。
纪霖深说完第一句话的前半句后,温蔷便开始同时翻译了。
意外地,翻译起来并不困难。
实际上,翻译效果除了译者自身的水平外,跟讲话人的水平也密不可分。温蔷之前就遇到过说话毫无章法的发言人,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她光是理解原话意思就耗费了许多精力,更别提还要有逻辑地进行译述。
但纪霖深的发言不一样,是她听过这么多场会议里最有逻辑的发言人之一了。
两人配合得宜,男声低沉,女声清脆,两种声音像两条毫不错乱的平行线,从电流中流泻而过,传达到在场的每一位听众耳朵里。
在台上人不知情的地方,两人配合得十分融洽。
二十分钟,一分钟都没有超时,纪霖深准时结束讲话,走下台。
翻译对换的间隙,小文朝她挤了挤眉:“我男神说话确实有水平啊,难怪我上次听说,就没有他谈不下的项目。”
温蔷没应声,她的视线看着纪霖深的背影,沉默着。
实际上,除了准备这次同传必要的功课,她在搜索引擎里搜过纪霖深的名字。
出现的信息并不多,他没有为自己设置一个个人网页,只在一些颁奖新闻中零星地出现他的名字。
“世界大学生程序设计大赛金奖”
“入选青年杰出人才计划”
“国家创新人才支持计划”
“获国家高新技术产业专项支持计划特等资助”
......
她没有再往下翻页了。
之前温蔷觉得,命运是不公平的。纪霖深这样聪颖又有天赋的人,却出生在尘埃里;而她那时一无所长,却从小锦衣玉食。
但现在来看,命运似乎又是公平的。
冥冥中,它会将一切归于正途。
就像现在,她坐在这里,他坐在那里。
她只能遥望他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