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蓝谦喃喃自语,这时,张伙大喇喇走进侧堂。
蓝谦條地收回目光,张伙走近跟前,还未说话。但见刑部尚书周翰风尘仆仆赶来。
周翰穿着圆领官服,脚下乌皮六合靴也还没换,他年近半百,头发近些日子又白了许多,眼中布满了红血丝,几个侍郎并员外郎起身行礼。
周翰不苟言笑,微微颔首免了礼,他站在雕花隔扇后朝前堂望了望,转身与众人说:“羊敬忠的案子已经办了三月有余,圣人方才还召我入宫询问案情。尔等都知道,挖掉一个羊敬忠,必定带出许多人。事情多,情况杂,需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蓝谦等人皆垂头听训,周翰又道:“虽然此案牵扯甚广,但圣人说了,不能让其胡乱攀扯,莫冤枉一个忠良,伤了人心,动摇国本。”
蓝谦眉心跳了跳,别的没多说。
周翰务实,说完事后立即开始审案。
按道理,刑部之中各司其职,自领一块,将结案奏报呈给周翰审阅汇总即可。
因谢朝海这案子还牵扯了三年前礼部侍郎—萧络之死,正对上圣人所说的莫要冤枉忠良,伤了人心。
所以周翰才抽时间亲自来听一听。
周翰在首位,蓝谦自然靠边,只让一名令史宣读他所写的奏报。
除了许叔所说的谢朝海构陷萧络之外,还多加了陈则的供词,咬定谢朝海与羊敬忠有来往之外,乃是右相党羽之一,收敛钱财大为可观。
周翰合目听着奏报,条理清晰,举证有力,并无异议。
因为谢朝海已死,那份须有本人签字的供词便放在了谢灵芝的面前。
“谢氏!”令史提醒,“若无异议,可签字画押。”
谢灵芝看了一遍那几份证词,十来张纸,将阿耶短短的一生就这么被他人概括了,而且打上的竟是奸相党羽的烙印。
谢灵芝红着眼眶静了许久,忽而笑了。
周翰睁开眼,“堂下女子何故发笑?”
谢灵芝摇了摇头,“回大人,这些指控全是诬告,我是不会签字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张伙站在蓝谦身旁,欲要开口,被蓝谦暗中拦住,示意看尚书大人怎么问。
谢灵芝扬起脸,眸中光华点点,她说:“堂上是刑部尚书还是大理寺卿。”
已经有人安耐不住,喝道:“大胆!”
周翰见过的嫌犯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莫说质问他的身份,就连跳脚骂娘的都见识过,已不稀奇。
“我是周翰,主管刑部。”
“绯色袍,金鱼袋…”谢灵芝点点头,“是尚书大人没错了。这便好,不然我说的话也就没有意义了。”
堂上哗然,皆道此女子太过嚣张跋扈,蓝谦在袖中悄然握紧了双手,谢灵芝明明有隐情,却闭口不说,究竟在等什么。
谢灵芝想的是,萧缇跟了一路,自己时时刻刻被监视,稍有行差踏错连长安都到不了。
所以一直隐忍没有告发,思量着到了长安,能由更高级别的官员审理案件。
底下地方上鱼龙混杂,极容易官官相护。
既到了长安,到了刑部,乃是国家律法的中心,大业律拟定之地,獬豸供奉在堂上,明镜高悬,应能有为她伸冤的人,如若不然,平民百姓还能相信谁呢。
谢灵芝一字一句道:“这几份证词所说的,我阿耶攀附右相,以权谋私,构陷忠良的事全属无稽之谈,是有人有意陷害栽赃。”
她那副视死如归的样子,看得蓝谦都有些心惊,周翰问她是可知道是谁人陷害。
与此同时,张伙在蓝谦耳边说:“大人,您叫我查萧二公子与谢氏的关系,我已经查到了…”
谢灵芝昂着头,“我要检举之人,是当今一等将军,幽州刺史,勋国公萧经武的嫡次子—萧缇。”
“萧二公子当年在乐游原,最常去的是驯马场旁的宴芳斋…”
周翰面色有些难看,羊敬忠一案已经牵扯太多人,很多都是难啃的硬骨头,低下的人不敢啃,啃不动,全部都由抛到周翰面前,三个月下来,他真有些心力交瘁了。
而且,国公这一级别的还是头一个,不由地沉下脸来,周翰问:“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当然。”谢灵芝十分淡定。
“即使如此,你检举萧缇什么?”
周翰一面问,张伙在蓝谦旁,一面说完最后一句,“…宴芳斋便是谢朝海的供事的地方,听闻谢灵芝常去看望父亲…”
蓝谦蓦地松开紧捏的衣衫,想要抚平折痕,却发现已经嵌纹路肌理,除非入水大洗,否则变不清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