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的方向那边新来了一波人,领头的像个社会大哥,大油腻肚子,大金手表,一大把年纪,身后带着好些人,夏棠梨听到池商周身边的人说施宏达来了。
“哎呀池总,池总幸会幸会,总算是见到您了。您看这事办的,这帮混小子,我都说了,吴文德死了,但池总来了,咱们干了活,池总一定明察秋毫,绝不能欺负咱农民工兄弟。”
“就刚刚,有个小子给我打电话了,说池总您一来,就有人给他们盒饭吃。要我说您就不该开恩,饿饿这几个糊涂鬼,半夜喝了酒,仗着酒劲儿敢跑来项目上耍酒疯,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饿死了活该。”
池商周从她跟前走开,那头施宏达肥胖的身体很灵活,由远及近,几步就握上了从这边出去的池商周的手。施宏达见面就一顶顶的高帽子扣下来,最后是一团和气的一起去了关人的那间空房子。
有池商周发话,那七八个人被项目经理曹立的人放出来。施宏达一见面就一人屁股上狠踢他们一脚,苦肉计演的嘻嘻哈哈的。
施宏达的人是自由了,扣人的曹立在池商周身边老大不高兴。
池商周侧脸,“行了。去收拾个谈话的地方出来。”
“池总。”
池商周没再说话,黑沉沉的眸子平静地看了曹立一眼,曹立立刻转身对自己的人咬耳朵,那人招呼了几个人就走了。
“施总,找个地方好好说说话?”池商周站到施宏达跟前,施宏达单看又高又大,和池商周站近,足矮下去半个头。
“哎,当然好。我是早就知道您来了锦城,今天才见到面,真是很高兴,一定要好好聊聊。”
施宏达的客套话一箩筐,池商周脸上始终挂着一点笑意,池商周提出单独谈话,施宏达眼底扫过一抹狡黠。
既然是单独谈话,自然是双方都不带人。曹立已经准备好地方,施宏达摔先进了那间临时收拾出来的谈话室,一个人没带,他的人全堆在门口。
夏棠梨一直跟在蒋时身边池商周身后,收拾办公室的时候蒋时和杨元清嘀咕什么去了,她就落了单。池商周那边自然是不方便跟了,只能手指勾了勾安全帽的带子往下拉,眼睛从帽檐下看着池商周进了那间板房。
他们一进去,周围的嗡嗡声就渐次放大,这些人简直快把氧气都吸干了,汗味,烟味,臭味、焦躁飘浮在空气中。
心里躁躁的,帽檐下刚进屋的人却突然连名带姓的喊了她,侧着身子在门里,“进来,拿一下。”池商周长伸着胳膊,手上握着刚刚还好好穿在身上的西装外套,身上已经只剩了件衬衫和西装马甲。
11月初空气湿冷,这工地上又比城里要冷些。她有些愣,那道简陋的门里池商周又抬了下手。那握着衣服的手指肤色干净,指节修长,一根一根的冷白的握在黑色衣料上。
夏棠梨通常反映灵敏,这下却愣了一下才进去接了衣服,正想转身再出来。
“那边有张椅子,坐过去。”池商周交接衣服的手在底下反握了下她的手。
-
“池总抽根烟?”施宏达递上香烟,池商周轻一摆手,施宏达便只笑笑,没有抽烟。桌子上有几个纸杯,都装着茶水,茶水还在冒热气,但没人喝,夏棠梨坐在屋子角落里也闻到了茶香。
但更清楚的是怀里池商周衣服上的味道,和衣料上的温暖体温。
这屋里只有他们三个人。
池商周拒绝了抽烟,猝不及防的谈判就开始了。池商周直奔主题问起了施宏达准备如何处理塌方的事。施宏达眼睛明显暗了一度,脸上的假客套倒一点也没变,他给出的回答一桩桩一件件都抹上了润滑油,模棱两可,进一步退一步,不邀功更不揽错。
夏棠梨这是第一天报道,公司大门也还没进,当然一点听不懂他们谈话中的事件,不过没几个来回后,池商周就频繁地提到一个名字,吴文德。
夏棠梨坐直了腰。
池商周说起吴文德签的合同,说起工地上的施工问题,说起项目上所有往来的漏洞百出的工程签证材料,施宏达脸上的笑一点点融化,僵硬,在气氛僵到一个临界点时,池商周话锋又突然阴转晴。
“说到底你我都不是这些事的直接参与者,再说这些功过没什么实际意义。咱们都是生意人,我要结果,你要钱,目的不冲突。只要你能把事办好,处理得当,该承担的责任负责到底,不是胡搅。我希望不计前嫌,三期项目,还合作。”池商周语速平稳,语调平淡。
连夏棠梨都听出了池商周好像是在给台阶下,但是却没有看到施宏达脸上有变化,他一个字也没有,只听着池商周继续说下去。池商周始终没说过一句重话,没有一个粗鲁的字眼,施宏达的样子倒像池商周在割他的肉。
夏棠梨只能看到池商周的背,他们坐的桌子是两张简易的办公桌临时拼凑的,桌角还堆着些办公杂物,有纸有笔,池商周拖了张纸,拿了支笔,沙沙的在纸上画了好一阵,推到施宏达面前,也将他先前拿的一个文件夹推到施宏达面前。
这是两个处理方案。
“来日方长,谁也不亏。”池商周缓慢郑重的说出这几个字,“这些资料你看看,这份方案也回去算算。定下来,就来个电话。时间越短大家损失都小,这个道理施总应该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