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何清欢对大舅公不多的印象里,他的妻子似乎不是城里来的知青,而是隔壁村一户姓马的人家的女儿。 她眯着眼双手托腮,哦!想起来了,外婆的日记里好像提到过文∕革结束不到一年,这位女知青便通过家里关系回了城,从此了无音讯。 蒋艳秋疑惑地看了一眼身后,见姐弟三人各自忙碌,疑心自己多想了,遂拿起空盆进了自己屋,直到早饭做好才抱着孩子出来。 吃早饭的时候,何清欢总算见全了一家人,刚刚还在呼呼大睡的何清萍无比准时的出现在饭桌前,一家之主的何金凤没什么多余表情,拿着木勺给众人分粥。 趁着分粥的空隙,何清欢不动声色地打量对面年轻的大舅公,身材中等模样阳刚,这个年代的标准帅哥,现在是足足比她大十岁的大哥何清安。 “小妹好些没有?”察觉到何清欢的视线,何清安笑着开口问她,声音很温和,与他阳刚的外表有些不符。 何清欢顿了一瞬,笑着说:“好多了,谢谢大哥关心。” 话音才落,几道奇怪疑惑的视线便齐齐看向她,何清欢头皮一麻,这才想起农村里一家人之间哪会说什么谢谢,直到她出生后都十几年都没这习惯。 自己惯性使然,把二十一世纪的生活礼节带到了这七十年代的农村家庭,能不奇怪嘛? “呃,我上次见城里来的知青这么说,学的……” 何清欢尴尬地笑着解释,何清安点点头没说什么,他身旁的蒋艳秋撇了撇嘴巴同样没说话。 正当她松口气,以为蒙混过关时,一个有些尖的声音响起,语气无不嘲讽地说:“城里人也是我们这种泥腿子能学的?学了也没用,以后出去别再说了,免得别人笑话。” 何清欢愣了愣,这是她见过几次慈祥的二姨婆?年轻时竟是这样的吗,看起来凶得很,何清欢笑了笑没说话,倒觉得有意思,人真的会变啊。 “何清萍你怎么说话呢!你怕笑话我可不怕,小妹我就爱听你说,别理她,不知道大早上的发什么疯。” 何清欢没生气,何清喜反倒是气得炸了毛,几个眼刀子就朝着何清萍飞过去,一旁臭脸的何清乐面无表情地丢出几个字:“我也爱听。” “哼,懒得和你们说,鸡同鸭讲。”何清萍嗤笑一声没继续讽刺,懒洋洋的神情仿佛不屑多说。 “吃的堵不住你们的嘴是吧?谁不想吃就说!”何金凤板着脸用木勺敲了敲桌子,见他们不吭气又白了姐弟三人一眼。 餐前风波告一段落,此刻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面前这碗不算浓稠的红薯杂粮粥上,没一会儿屋里就响起了唏哩呼噜的喝粥声。 就着自家做的酸豆角,何清欢胃口很好,喝下最后一口其实也才六分饱而已,她遗憾地摸着肚子看向其他人,明显没人吃饱,可这个年代又有什么办法。 “小欢把碗筷收拾下,身体没好利索这两天就不要去割猪草了,在家做做家务就行。”何金凤说完又扭头吩咐其他人,“你们先去上工,我交待小欢点事就来。” 何家兄妹陆续出门,十四岁的何清乐也不例外,在农村里这个年龄已经能算半个劳动力,和其他同伴给队里放牛放羊,背着箩筐捡牛粪羊粪,漫山遍野跑,上树掏鸟,下河摸鱼,也算是苦中作乐吧。 何清欢有些忐忑疑惑地跟何金凤进了厨房,等她放下碗筷,何金凤朝兜里一摸,往她手里塞了一个滑溜溜的东西。 “小妹反正你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帮嫂子带下宝蛋呗,我马上要干活去了。”蒋艳秋突然抱着孩子出现在厨房门口,脸上带着理所当然。 这冷不丁的吓了何清欢一跳,她看了皱着眉头的何金凤一眼,缓缓将手插进衣兜笑道:“可以,嫂子不在我帮带一下,也就这两三天,你去忙吧。” 现在这家里就她一个闲人,这事还真拒绝不了,何清欢索性干脆应了下来,话中却点明只是这几天,就是不知道蒋艳秋到底听不听得懂这话背后的意思。 等何金凤和蒋艳秋一走,何清欢站在厨房和两岁的小侄子大眼瞪小眼了片刻,不放心他自己在院子玩,只好打了一盆水端去院子,边洗碗边看着他。 碗筷很简单就洗好,没有一丝油腥能不好洗么?何清欢有些心酸,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可至少还要七八年的时间。 这是个你拿着钱不一定能买到想要的,每户养几只猪几只鸡鸭,自留地几分都有规定的年代,大部分人都只能勒着裤腰过日子,稍没精打细算好,日子就更苦了。 把碗筷放进橱柜,她总算能好好看看这个家了,才半人高的低矮院墙,一人高的猪圈,里面养了两只猪,猪圈左侧用竹子隔离出了一块几平米的空地,里面有六七只欢快啄食的鸡鸭。 猪圈右侧是用木板搭建的简易旱厕,木板凹凸不平,氧化得十分严重,风大的时候还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何清欢虽然不习惯,但还能接受,毕竟做为一个出生在农村的九零后,在高中以前上厕所都是用旱厕。 靠近院墙的地方种了一排丝瓜,盛夏时节丝瓜藤枝繁叶茂,爬满了架子和墙头,一个个细长幼嫩的丝瓜挂在头顶上随风晃动,煞是喜人。 房子很简单,两室一厅一厨,左边的是何清安蒋艳秋夫妻俩住,右边的是何金凤和三个女儿住,不算大的卧室里摆了两张床便占据了一半空间,加上几个箱子和柜子,屋子瞬间满满当当,显得十分凌乱。 最可怜的要属何清乐,家里没有多余的房间,他既不能和已婚的大哥一间屋,随着年龄增长也不能和姐姐们一间屋,何金凤没办法,只能让大儿子在客厅一角搭块木板,随便铺点东西就做为他睡觉的地方。 “清欢,清欢!” 清脆的少女声打断了何清欢的思绪,她抬头一看,立在院墙外的不就是那天和小姨婆说话的女孩嘛。 “小莲你怎么来了?快进来。”何清欢做出欢喜的模样,开门把人引进院里,又搬来竹椅让她坐。 陈小莲上下看了她一眼,笑着说:“你看起来好多了,前两天你病倒了,把我担心的不行,今天路上碰到你嫂子,听说你醒了就过来看看你。” 何清欢看着她,脸上露出了古怪的表情,她好像……听到了陈小莲的心声:真搞不懂二哥为什么大早上把我喊醒过来看她,人家还没睡够呢,还让我给她送鸡蛋,不行!还是留着自己吃吧,反正何清欢和二哥也不知道,嗯,就这样决定了。 随着这段内心的自言自语结束,何清欢明显看到陈小莲眉眼都愉悦了几分,她看了一眼陈小莲鼓鼓的衣兜,将心中的震惊努力隐藏好,心不在焉的陪她说着话。 表面上淡定的何清欢,其实内心无比抓狂震惊,刚刚是怎么回事?!自己能听到陈小莲的心声? 不知道陈小莲讲了多久,何清欢强行镇定下来后,决定证明一下刚刚是不是自己病没好利索产生的幻听。 “我大嫂今天和大哥一块出门,上工穿了件花衣服,你说奇不奇怪?”说完她状似不经意地盯着陈小莲的双眼。 何清欢的话让陈小莲一愣,心里却想:鬼才知道呢,我又没见过他们,穿花衣服去上工不是很正常嘛,大惊小怪! “嗯,是挺奇怪的,帮你嫂子看孩子很烦吧?”她有些心虚,顺着何清欢的话附和道,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和陈小莲聊天的半小时里,何清欢好像印证了自己的猜想,她还是挺高兴的,这算是老天给的异能吗?就是不知道这异能是不是总能发挥正常,是不是对所有人都有效果。 何清欢高兴半天,等人走了才突然想到,陈小莲二哥为什么喊她来看自己?她好像和陈小壮不熟吧,奇了怪。 此时太阳明晃晃的悬在空中,队上的广播放起了时代特色的歌曲,气势昂扬向上,映着田里间劳作的人们,显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屋里的小钟显示已是上午九点,何清欢把宝蛋放在堂屋,打算趁天气好把深藏柜子里的被子和垫棉拿到院子晒晒,然后抹一抹垫了很久的凉席,顺便收拾一下房间,强迫症患者实在不能忍受居住的地方那么脏乱。 等何家人陆续下工回来,看到的就是挂满院子的棉絮和床单被套凉席,大哥何清安表扬了她的勤快,二姐何清萍没什么表示,三姐何清喜一面和母亲一起责怪她不好好休息,一面又是表扬和心疼。 “我早上晒的衣服呢?!”蒋艳秋皱着眉很不高兴地质问道。 “太阳这么大,嫂子你的衣服早干了,放在堂屋里。”何清欢面无表情地回她。 “真是,放在堂屋弄脏了怎么办?”不想承认自己理亏,蒋艳秋小声地嘀咕着没再说什么。 何清安歉意地看了她一眼没吭气,何清喜白了自家大哥一眼,斗志昂扬的和蒋艳秋嚷嚷起来。 何清欢无奈又有点烦躁,三姐的举动让她倍感暖心,大哥和二姐有点迷,外表强势内心柔软的母亲她还没习惯,比自己大一岁的四哥话少,但对自己好像还不错。 真不习惯和这么多人一起生活啊,毕竟她习惯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