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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着和我聊两分钟,就聊两分钟,好吗?”
此时提其他的要求,如千万不要想不开、停止轻生之类的话语,这个女生不一定会同意,这般降低门槛,提一个小小的要求,更有可能取得对方的同意。
“来,我们擦一擦脸上的泪水。”阮祯再次递出纸巾。
女生脸上表情有所松动,接过纸巾,低头沉默了会儿,然后抬起手,擦拭脸上涕泪。
她依旧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哭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阮祯没有放弃,不断开口说话,试图转移女生的注意力,拉进和她的距离,顺便拖延时间,等待专业救援队伍的到来。
终于,阮祯听见警车的鸣笛声那一刻,阳台上的女生忍不住开了口,开始断断续续述说——
“我爸爸从小就对我不满意,只会骂我……”
“无论我成绩都好,他都觉得我做得不够好……”
“现在,要毕业了,我找不到工作,也不肯听他的安排回老家考公务员,他就骂我是废物,骂我白白念了这么多年的学……”
“昨天我说我要死,他让我去死,就当没生过我!”
“我也觉得我好没用,长得不好看,没有人喜欢我,人也不聪明,找不到工作,也不会交朋友,我活着好没意思,不如去死算了……”
实际的心理咨询、心理治疗是一个长期缓慢的过程,很多时候,也许需要依靠患者多次来访,多次谈话,才可能和医生建立起信任,建立起情感连接,从而打开心扉,进行治疗。
在危机干预的过程中,显然不可能彻底解决轻生者的心理问题,阮祯只是专注倾听女生和她父亲之间的矛盾,没有打断她的诉说,没有安慰,只是时不时点头,嗯一声。
等她说完,阮祯问:“你的妈妈呢?好像没听你提起她?”
女生吸了吸鼻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我上大学的钱,都是我妈妈给我的……”
“她小时候,家里穷,她把上学的机会让给了她的弟弟。她没有念过书,但她一直教我要我好好念书,说女孩子要多读书,才有出息,才会有一份正经的工作,才不会和她一样,只懂干体力活……我没用……对不起她……”
女生哽咽着说完最后一句话,再次痛哭起来。
阮祯又走近了一点,温言劝抚道:“我能理解你的感受,不只是你啊,很多人都经历过这些。”
“比如我,我以前也经常被我的父亲否定,觉得我这里不好,那里也不好。你知道吗,有一些老一辈的家长,他们就信奉棍棒式教育、否定式教育,可能他们觉得自己是恨铁不成钢,不打不骂不成才,根本没考虑到我们的感受。”
“其实是他们的教育方式不够好,不是你做错了什么,或者说,不是你做得不够好。”
“你想想看,如果你真的轻生了,你的母亲会有多难过?我们普通家庭、普通人对子女的期待,真的不求什么大富大贵啊出人头地啊,最想要的就是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轻生者在选择轻生之前,有个犹豫期,让轻生者没有立即自杀,产生犹豫和迟疑的因素就是她的保护因子。
有些人害怕疼痛,有些人害怕死亡的过程,有些人还有放不下的羁绊……
而这个女孩的母亲,就是她的保护因子。
阮祯把劝说的重点放在她母亲身上,不断引导女孩思考母亲的感受。
110和119已经赶到现场,他们一面在楼下劝解围观群众离开,一面在地上铺设救生气垫。
宋尔佳告知负责人具体情况,并且告诉他们阮祯的身份,表明专业性。
阮祯继续在5楼劝解女生,并寻机靠近她:“办法总比困难多,你还很年轻,刚刚要踏出校园,踏入社会,你的人生其实算刚开始,未来是还有很多可能的。如果你需要,很多人也可以为你提供帮助,先下来,我们慢慢想办法,好吗?”
女生的面部表情有所缓和,有两个民警跟了上来,看了看女生,又看了看阮祯。
阮祯朝他们使了个眼色,然后迅速走近一步,拦腰抱住那个女生,把她从窗户上拽了下来。
女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痛哭流涕,两个民警上前,蹲下身,一左一右陪伴在女孩身侧,防止她再度起身想不开。
阮祯把女生拽下来后,松了一口气,起身,关上窗户,然后说:“先带回派出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