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的动作一顿。
就在他停住的那一刻,一只白色的蝴蝶穿过珠帘贴着他的头发飞了过去,优雅地落在了暗红色的神龛上。
简书下意识的,扑通一声又跪了回去。
门口围观的三只鬼:“……”
“倒也是不至于。”胖鬼摸了摸下巴,“那位都回去了,这只蝴蝶也只是残存的气息罢了,马上就消散了。”
大头鬼歪了歪脑袋,有些迟疑说:“你、你们,有没有,感觉到,他、他的,气息?”
胖鬼对这些最不上心。他四周看了一圈,也没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白了大头鬼一眼:“你是不是被吓傻了,一惊一乍的。那位饿了那么久,怎么可能还醒着啊?”
只有瘦高的鬼影一直盯着那只缓慢煽动翅膀的蝴蝶。
明明那个存在的气息淡了,他却在蝴蝶的身上感受到了一丝奇异的改变。
就仿佛它是活的,有生命的。
没有吞噬贡品的血肉,那位怎会重新拥有生命力?他是不是感受错了?
神龛前,简书吞了吞口水。
纯白的蝴蝶没有丝毫点缀,却像是有什么魔力一般吸引着他。他忍不住伸手,想要去触碰它。蝴蝶仿佛也看到了他,静静地栖息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带着薄茧的手指离它只有一厘米,它忽然受惊似的飞走了,消失在茫茫雨幕中。
“啊。”简书曲了曲手指,“对不起。”
他只是,想要更接近他的神明。
-
夜晚睡觉的时候。简书一直担心楚伯他们会卷土重来,忐忑不安等到了大半夜。一直等到眼皮打架得厉害,最后只能靠在床头沉沉睡去。
他不知道,在他睡着之后,从地下慢慢涌出一层淡淡的,灰色的雾气。它们原本漫无目的地弥散开来,在靠近简书伸出被子的手指时,忽然停止了弥散,慢慢朝着他的方向汇聚而来。
灰雾在少年纤细的手指上绕了一圈,又绕了一圈,然后渐渐消失在他的指尖。
就像是在他的身上留下,来自那个存在的烙印。
三只没有睡觉功能的鬼围在简书的房间,看着熟睡的少年长吁短叹。
“哎,想我当年也是个能吃能睡的,现在却沦落到了吃不了睡不着的地步。惨,惨,惨。”胖鬼坐在桌上,看着桌上被少年捡回来的几块点心说。
“我、我们,这么,看他,睡觉。是、是不是,不太,道德,啊。”大头鬼摸了摸自己硕大的脑袋问。
“确实有点。”瘦高鬼影耸了耸肩,“但内宅也没什么地方可以玩,好歹他是个活的,咱就当养了个宠物。”
大头鬼仔细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就用两条胳膊艰难撑着硕大的脑袋,认真看着简书睡觉。
简书睡得并不安稳。
夏夜的晚上并不如何寒凉,但睡到一半,他的手指感受到了凉入骨缝的冷意。他缩了缩手,好像连指尖都是麻木的。
简书迷迷糊糊将手缩回被子里。
动作间,他仿佛听到了什么人在说话,不是屋外,而是在房间里。
就在他睡觉的房间内,有一个人,不,有三个人在说话。
三个不同的声线,你一言我一语,有来有回。
简书猛地睁开了眼。
他的手闪电般迅速,打开了床边的台灯,蹭得一下坐了起来。
因着他的动作,三只观赏宠物的鬼吓得往后一飘:“哎哟喂,他做噩梦了?”
“梦见鬼了?”瘦高鬼影认真分析,“瞧他的表情好像是被吓到了。”
“一看就是平常鬼片看多了。”胖鬼不以为意,“那些都是假的,咱哪有那么恐怖。”
大头鬼表示认同:“就、就是!”
坐在床上的简书浑身僵硬。
按照恐怖片的经典套路,只要主人公躲在被子里,那么《被子结界公约》就会保护他。再不济,在主人公打开灯的时候,鬼怪们总要避避嫌,躲一躲的。
可是没有。
他打开了灯,耳畔那三道奇怪的声音依旧不断响起。
窸窸窣窣,断断续续,仿佛能听见,却又听不清。
像极了鬼片里小鬼的低语。
简书浑身上下爬满了鸡皮疙瘩。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去想那些有的没的,活人甚至比鬼魂还要可怕,至少活人要他的性命,鬼魂们却没有——但他忍不住。
他怕极了这种东西,尖叫了一声穿上了鞋,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了神龛。
三只无辜的鬼们面面相觑。
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了一点鬼生乐子,人就夜半发疯逃跑了。
“他……是不是被吓坏了?差点被杀的后遗症果然没那么容易治愈。”瘦高鬼影忍不住感叹。
“老土,那叫PTSD好不好。”胖鬼仗着自己死的时间短,朝瘦高鬼影科普英语,“创伤后应激反应综合征。”
大头鬼飘飘悠悠到了隔壁,扒拉着门框往里看。
大头鬼:看不见了quq
不知是不是简书的臆想,那些奇怪的声响总让他联想到鬼怪,唯有坐在此处才能心安下来。
简书衡量了许久,决定在这里将就一晚。
也是巧了,自从他踏进来,刚才萦绕于耳的声音就消失了。
他看到旁边有一叠收好的垫子,抖抖灰尘铺在一起,勉强能凑成一个地铺,就蜷缩着躺了下去。
等做完了这一切,他才后知后觉自己这样的行为有多么逾矩。
虽然神明是庇佑他的,但也没有大晚上跑来神明的地方睡觉的道理。
想到这里,他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舔了舔嘴唇,然后小声问:“或许,您能容许我在这里睡觉吗?”
神明自然没有办法回应他。
简书说完这句话后等了几秒,给了神明一个默认的时间后,将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那,晚安。”他说。
到了后半夜,雨势渐渐变小了。
细细密密的雨雾落在了古老城墙上的那片蔷薇花上,显出了几分从未有过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