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白了,就是水家笃定元康帝活不了几年,不想将自己好好培养的女儿送进宫守寡成为弃子,再说如果元康帝继位几年就死了,水家也很难再找到一个合适的皇后人选,这才选了远房的水明庭,不过是个填位置的罢了。
如今她想明白了这个道理,愈发怜惜面前的女子。这个皇嫂生于民间,长于民间,原本和庙堂无缘。只是因为水家需要一个人占住后位,就被拉进了这个皇位更替的局中,成为了牺牲品。
“淑仪。”
“嗯?”席如织细长的凤眸瞪大,一脸懵懂无知的样子。
水明庭拍拍她的肩,“不要替本宫担心。倒是你,肩上的胆子不轻啊。”这话说得隐晦,却让席如织明白,水明庭必然知道了遗诏内容,也知道自己是遗诏中的皇位继承人。
四目相对,一个担心,一个懵懂,一个慈爱,一个可爱。
漏沙如水,铜壶如钟,倏忽而过的不只是时间。
水明庭先别开目光,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又常年不在宫中,一回来就面对这样复杂的局面,还要和那群大臣们周旋,实在太难了。
她想起自己十五岁的时候,那时元康帝已经继位,她也被确定要入宫为后,没有欣喜,有的只是端庄合仪。她在主家学习了八年,早就学会将自己真实的情绪掩藏起来。无论她有多讨厌自己的身份,都必须接受。
对比起来,她觉得如今席如织面临的局面远远比自己当年更加难以应付。
这个妹妹,元康帝跟她说过很多,妹妹的脾性,妹妹的喜好,妹妹不经意的小动作……元康帝不在了,她看着面前的席如织,却总能想起元康帝和她说起这些时的样子。
“明姐姐。”席如织不满地拉着水明庭的手,“你又走神啦。”
水明庭眨了下眼睛,她的眼睛是极美的,如秋水潋滟,无限深沉,藏住了无尽的情绪,也藏住了自己的心思。
席如织看着那双眸子,感觉自己仿佛要被吸进去一般。
其他妃嫔吃过饭,见两人还在说话,便起身离去了。人一走,偏殿里就只剩下姑嫂二人。
正殿中梵音声声,是和尚们在诵经,送元康帝通往西方极乐。
“淑仪,喜欢下棋吗?”
啊?席如织张大嘴,不明白话题怎么拐到这上面来了?
“听说飞叶津书院里有一对双生姐妹都是棋艺高手。”水明庭不理席如织的惊讶反应,自顾自说道:“本宫不懂棋,只知道有些人擅于先发制人,有些人却喜欢后发制人。旁人本宫不知,襄国公就是后者。”
说到这里,水明庭抬眸,眸底尽是了然。
席如织点头,乖巧道:“明姐姐说的是,我也不懂棋。”
有宫女过来传话,是给大行皇帝行祭拜礼的时辰了。
行礼过后,众大臣聚在西偏殿。不多时,太后也来了,水明庭,席如织悉数到场。有机灵的大臣发觉殿中气氛变了,不觉屏住呼吸,权利更迭的时候到了。
太后坐在上首,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大行皇帝留有遗诏,今日诸位朝臣在此,正该宣读。”
有的大臣才知道遗诏的事,不明白为何现在才宣读。但是等中书舍人文浩然双手捧遗诏当众宣读后,所有人都明白了。
遗诏内容很简单,立淑仪长公主席如织为新君,即刻继位。
等了这些天,原来就是在等席如织回来。
“文大人,这些天我等议论新君人选你都在场,为何一直不说遗诏的事?如今却来说有遗诏?遗诏还是立淑仪长公主为新君,长公主毕竟是女子,如何能够继位?你这遗诏如何得来?如何证明是大行皇帝的意思?”翰林学士刘旭率先提出质疑。
水澄海眯着眼睛,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言不发。有人带头质疑,其他的大臣也纷纷附和,都在质疑遗诏的真假。
“大行皇帝临终前召我入宫,当着太后和皇后的面,我代陛下拟写遗诏,玉玺是陛下亲自盖上的,一切都有长宁宫宫人见证,绝不可能存假。诸位大人质疑遗诏真假是何意?可是不想奉诏?”文浩然佝偻的身躯此刻挺得笔直,苍老的面容仍掩不住正气,目光灼灼,声若洪钟。
礼部侍郎吴海林呛声道:“文大人,依照规矩,大行皇帝临终遗诏该由宗室在场见证,丞相草拟。如今既无宗室,也无丞相,就只是……”他看了眼上面坐的太后,皇后和席如织,“这于礼不合嘛。”
这个问题席如织方才听文浩然说话的时候就想到了,她不觉得自己的亲娘和亲哥会忽视这个问题,那么为什么不找宗室见证呢?丞相沈青竹是两朝元老,应该信得过,为什么不召丞相,仅仅召个正四品的中书舍人呢?这不是将把柄递到朝臣手中吗?
群臣附和,都觉得遗诏不合规矩。几个女人,一个四品中书舍人鼓捣出来的诏书,难辨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