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内议论纷纷,文浩然必须要拔高了嗓门才能将议论声压住,好在群臣发现他在说话,自动停下了议论。
“吴大人说得在理。但是诸位请想,大行皇帝龙驭宾天之时,各位宗室在紫云台祭天,沈丞相卧病在床,大行皇帝如何召集?”
原来是这么回事。席如织看着下面群臣的反应,宗室都在祭天?沈丞相还病了?两件事凑在一起,巧合得让人难免不多想啊。
水明庭始终低垂着头,只是用眼角余光去看旁边坐着的襄国公水澄海。
这位水家家主早早就做了准备。元康帝病危,所有宗室去了远离皇宫的紫云台祭天。一连三天,还说彰显虔诚。这是笃定了元康帝活不过那三天,让元康帝想立遗诏都找不到人见证。
沈丞相虽然年事已高,但是平日里身体还算硬朗,偏偏就在元康帝驾崩前两天突然闹肚子,一番折腾下来根本下不了床。
原来这就是水澄海做的后手打算。如果这样元康帝还留了遗诏,只要质疑遗诏是假的,那么无论遗诏上立谁为新君,都不作数。他是要让元康帝死后都魂灵不安啊!
素白广袖下的手暗暗握紧,因为用力微微发白。水明庭看着下面争论的诸位大臣,元康帝尸骨未寒,这群自诩忠贞的大臣就开始翻脸,这国家,已经不堪至此了吗?
群臣反对之声四起,且明显占多数。人群中也有人坚称遗诏是真的,但因遗诏不合规矩,礼法上站不住脚,最终也只能偃旗息鼓。
人群中,太后的亲弟弟许言吾想要说话,被太后的眼神阻止了。这个时候许家人跳出来,马上就会有人质疑立席如织为帝的用心,认为是太后要专权。
争吵中,有人望向席如织,想知道这位名义上的新君人选会有什么反应。席如织只是看着,稚嫩的脸上虽然没有畏惧,却有些无措,显然是没有想过是这样的场面。
“够了!”终于,太后一声喝,群臣噤声。
“吵吵闹闹成何体统?”太后怒道,“诸位都是朝廷重臣,难道连体面都不顾了吗?”
群臣俯身,“微臣失仪,请太后恕罪。”
太后摆手,“哀家知道诸位大人都是为了朝廷社稷着想。遗诏有哀家和皇后见证,确是大行皇帝临终前口述,亲自用玺。”
群臣听她这么一说,又有人想要张口反驳,被太后锐利的目光制止了。
“哀家知道这于礼不合,但事急从权,难道要大行皇帝撑着一口气等宗室祭天完毕,沈丞相痊愈吗?”
她这句话语气极重,群臣跪拜,“太后息怒。”
“哀家自然息怒,否则还能如何?”
太后缓了语气,“遗诏是真的,你们不信。罢了,那诸位大人,谁来证明这遗诏是假的呢?”太后的目光锐利,利剑一般要在下面的朝臣身上刺出个窟窿似的。
这……如何证明?谁敢证明?
此言一出,席如织不得不佩服,亲娘在后宫生活这么久,果然厉害!
不能验真,那么就来证伪。若是也不能,那这道遗诏会怎么样?
众人的目光不自觉地望向了一旁的水澄海,水澄海无奈摇头,这一招他真没有想到。
“太后,姑且算遗诏是真。但我朝从来没有女子为帝,且淑仪长公主年纪尚轻,亦不曾作为储君培养。诸位大人也是为了社稷安危着想,并无不臣之心。”这话已经退了一步。
太后叹气,“襄国公说的是。淑仪确实不曾学为君之道,但是大行皇帝的意思,哀家不好不听。”
别问,问就是大行皇帝的意思。有本事你下去和元康帝理论。
水澄海点头,“大行皇帝的意思老臣自然遵从。老臣想,各位大人也必然遵从,对吧?”
群臣一见风向有变,立刻陪着笑脸附和。
“只是淑仪长公主还需学习为君之道,依老臣的意思,长公主不宜立刻继位。”图穷匕见,这才是水澄海的目的。
既然不能以假遗诏剥夺席如织继位的可能,那么就先退一步,阻止席如织立即继位,将事情缓下来,无论如何,目前的优势还在他的手里。只要席如织还不是皇帝,他就能让这个储君永远都是储君。
太后思索了一会儿,点头道:“襄国公说的是。淑仪确实还需要多学点东西。但国不可一日无君,朝政不可怠惰。”
水澄海刚要张嘴,一直在旁边休息的沈丞相起身道:“微臣恳请太后垂帘,直到储君亲政。”
竟然被沈青竹抢了话,水澄海有些不爽。沈青竹从来都不是他的人,要不然也不用让他拉肚子这么久。
就算沈青竹说了话,按照惯例,太后至少要请辞三次,群臣再三劝谏,太后无奈接受,这才是正常的戏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