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事的管事下人最后到底还是没乱棍打死,只上报官府,交由官府挂牌的牙行远远发卖了出去。不仅是单独一个人,而是全家都一起赶出家门,不许有人暗地做手脚,又把人买回来养着。
经此一事,府中奴婢难免有些兔死狐悲,对谢扶苏夫妻也有些芥蒂,行事却规矩了不少。因谢扶苏那句“到底是女人”,荀兰因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对他也没了好脸色。谢扶苏多么高傲一人,是绝不肯向个弱女子低头的,连夜收拾东西就走了。
这一生气,就足足生了半个多月。谢扶苏不派人送信回来,荀兰因也懒得叫人去虚情假意地关怀一番。
望着一片狼藉的长春阁,荀兰因心中竟无端生出几分宁静。
本就是盲婚哑嫁,凑活着过,还讲究什么感情不成?她要的是谢府财势,又不是谢扶苏这个人的心。
长春阁还在修,是不能住人了,正好四少爷谢葛生被谢扶苏叫出去做事,每个十天半月回不来,正好趁此机会蹭一蹭房子,顺带提醒一番四弟妹李氏。
四房李氏的院子从来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不过这回女萝事发,谢扶苏本拟一道打死,全靠荀兰因出言劝阻,才得以让她病退离府,变相全了李氏的面子,棠梨轩的大门才向荀兰因敞开。
李柔桑出身松江学正府上,连带着也沾染了些文人雅士的清趣,棠梨轩内陈设雅致,堪称一步一景。
窗棂照壁边种着湘竹芭蕉,凤尾森森,龙吟细细,斑驳影子映在墙上,十分雅致脱俗。院内或高或低的摆着几盆太湖石盆景,姿态万千,通灵剔透,深得得“皱、漏、瘦、透”其中三昧。
李柔桑就在院子里飞檐翘角的八角亭里,穿着半新不旧的家常衣服,如云乌发绾成个慵妆髻,在檐下点起琉璃美人灯,闲闲敲着棋子。
荀兰因向她走去,径自坐在对面的石墩上。
“原来是大嫂来了,我看棋谱入了迷,有失远迎。”
李柔桑冷冷道,整个人犹如一块沁人的冷玉,一举一动皆是天成风流,叫人生不起恶感来。
“都是一家人,什么迎不迎的,你不起来迎我,我还自在些。弟妹在棋盘上摆的,好像是新出的当湖十局吧?”
李柔桑眼睛一亮,浑身的疏离也淡了不少。
“大嫂好眼光,我看下棋的两位都堪称国手,我这个臭棋篓子,也不过是闲来无事,摆弄棋子过过干瘾而已。”
荀兰因一手托腮,通透翠绿的镯子衬着滑腻如脂的藕臂,一双波光潋滟的眸子也跟着飘到棋枰之上。
李氏个性孤标自傲,看着冷了些,实则比那些笑脸迎人的官太太不知出格多少,照文人的说法,就是颇有林下风气,魏晋风骨。说话做事全凭心意,不循礼数,越是拘礼,她反倒还觉得你俗气。
偏生她骨架生得纤细,天然一股风流袅娜之气,眉目如冰雪雕成一般,荀兰因这个从皇宫来的正牌皇后和她一比,也成了年老色衰的死鱼眼珠。
“大嫂心里有事。”
李柔桑漫不经心道。
荀兰因摇了摇头,茫然地盯着天上高悬的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