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瞥他一眼,嗔怪道:“你又想管我的事?”
祁温贤声音一沉:“是,现在没理由管你了。”
撞破镜片后的没落,负罪感满满的辛歌决定打感情牌:“你……这几年过的还好吗?”
“让我别管你,你却来管我?”
“你这家伙!就不能和我好好说……”
“不好。”祁温贤再度抢话,目光飘到她脸上,“我说我过的不好,你会自责吗?”
竹签挑起的鱼丸落回纸杯,辛歌险些被汤汁溅到。
停下嘴里咀嚼的动作,她垂着脸,用竹签一下一下“惩罚”着那颗不听话的鱼丸,许久后才淡淡道一句:“……我过的也不好。”
*
祁温贤从来没想过,那个高高在上,万丈光芒的辛大小姐会在他面前坦然承认自己过的不好。
承认归承认,但她的语气里没有愤然不甘,没有埋天怨地,只是很平静地陈述了一个事实。
启明破产后,他有去查过清算组的公示,债务基本可以还清,就算辛大小姐无法再过曾经那种花钱如流水的奢靡生活,也绝不至于负债累累。祁温贤一直觉得辛歌消失的这段时间,日子应该还算过得去,所以,上次在付成则办公室听到她嘴里冒出“没钱”两个字的时候,他无比震惊。
而现在……
他看了一眼面前心不在焉的女孩,头发被夜风吹乱,眼角也有点发红,像极了一只挨了欺负的流浪猫,无端让人产生一种想把她带回家的冲动,给她梳理毛发,喂她鲜美的食物,让她懒洋洋地躺在温暖明亮的大屋子里,心情不错时会凑到他手边,给他摸一摸。
脑海中的画面越来越清晰,祁温贤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伸出手,却在某一刻倏然清醒。
他们现在已经没有关系了。
自己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该做。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那股邪火:“既然过的不好,为什么不回来找我?”
还有半句话,他没有问出口——不回来找我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故意让我找不到你?
辛歌咬了下唇,刚想说点什么,餐位上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
是付成则打来的电话,问她怎么还不回宿舍:“不是说遇到个老同学去她家玩儿了吗,这个时间点该回来了!”
辛歌笑他,说他真和老父亲似的,为孩子们操碎了心。
付成则嗤她:“行了,别贫嘴——你人在哪儿,我过去接你。”
幻想恋歌项目组大多都不是本地人,搬来楠丰后,付成则就在距离青禾创业园两站路的小区里租了两套公寓暂时充当男女员工宿舍,他自己也住其中一间。于是,整个项目组的日常就变成了两点一线:从公司下班回宿舍边吃饭边开会。
包括辛歌在内的好几个员工都受不了这种“同事浓度过高”的生活环境,强烈要求增加租房补贴,各自外出租房。
两人挨得近,祁温贤勉强能听清通话内容,等辛歌安抚好顶头上司、挂断电话,他才像是要确认什么似的问了一句:“付成则?”
她“嗯”了一声:“我要回去了。”
“我送你。”
“不用,我们老大在小区门口接我,要是被他看到你送我回去……解释起来,比较麻烦。”辛歌委婉谢绝,又看了一眼他贴着创可贴的手,“而且,你的手开车也不方便吧?我打车回去就好,你最好也找个代驾……我就在便利店门口等车,不走远,没关系的。”
说着,她点开软件开始叫车:“还有,鞋子的钱……我、我发工资就还你,可能要到下个月……”
她也想在前·未婚夫面前硬气一点,但银行卡余额教她做人。
祁温贤本想说不用,可又怕这样说会减少一次接触的机会,思前想后,只淡淡说了一句“不急”。
辛歌将手机递过去:“加一下微信吧。”
顿了顿,她又说:“新号。”
决定离开楠丰的第二天,辛歌就换了手机号,之前所有的社交账号也都删的删,锁的锁,暂停了使用。骄傲如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那些气急败坏讨要债款的供应商和业主,也不知该如何面对那些亲朋好友的“关心”和“问候”。
说起来,还要感谢沈家小姐。
为了让自己和过去一刀两断,辛歌回到哲海、重新振作起来后,将那些账号和密码都交给了沈若茴保管。说是保管,其实是强制性的断、舍、离,在那些辗转难眠的夜晚,她真的很想再登录账号看一眼,却发现,密码都已经改掉了。
也好。
在今晚之前,她发誓不想再和祁温贤扯上半点关系,可现在……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盼着什么。
随着手机屏幕上同时弹出新的对话框,两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祁温贤的头像是一只猫的影子。
她琢磨了一会儿,迟疑着问:“这只猫,不会是‘退婚’吧?”
高二那年夏天,辛歌收养了一只成天游荡在文星双语校园里的流浪猫,起名“退婚”,可抱回家后才发现,她的母亲姜仪敏居然对猫毛严重过敏。无奈之下,她只能把猫养在祁温贤校外的公寓里,然后借口看猫,每天午休时间跑去骚扰他。
至于为什么要给猫起这个名字……
辛歌:“退婚?”
猫:“妙!妙妙!妙妙妙!”
祁温贤:“……”
以上场景每天反复出现N次。
有人乐此不疲,有人却被逼的快要魔怔。
听到那个可以称之为“禁语”的词汇,祁温贤条件反射般皱起眉头,冷声纠正:“它叫咪咪。”
网约车停在路边,顾不上和祁温贤争执那只猫到底是叫“退婚”还是叫“咪咪”,辛歌赶紧将身上的西服脱下来还给他,快步往外走,可没走两步,又折返回来。
男人的眼睛亮了亮。
谁料,她只是回来拿走餐桌上还剩一小半的关东煮,一句话没有多说,又低着头小跑出去。
他无端失落。
打开车门,辛歌转过身,冲还坐在原处的男人摆了摆手,道过别后才钻进车里。
祁温贤收回目光,擦拭着镜片上的雾气,等到车辆融入夜幕,他才抬起脸,对着空无一人的马路缓缓摆手,仿佛辛歌还站在那儿。
她永远不知道自己有过回应……
就像很多年前的很多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