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墨仪注意到了什么,叫停了主仆二人。
还未等沈思雪说话,环儿先发作了:“可还有什么大事,奴婢等着给王爷送汤呢。这养生汤可是小姐一早亲自下厨看着火候呢,要是凉了,你付得起责吗!”
“环儿,不可无礼!”沈思雪止住了环儿,但训斥的声音却没多少分力道。
墨仪没有听出来,还在好心提醒:“今日乔姨娘下令要茹素三日,王爷恐怕也不会碰这些荤腥,沈姑娘还是小心,不要触了王爷的霉头才是。”
“什么!”环儿先一步大叫起来,“就凭她一个妾室,也有本事让王爷顺着她意,真是荒谬!”
沈思雪心里认同环儿的话,傲倨地扬起下巴,向墨仪道谢:“多谢墨侍卫提醒。”
见她们已经下了决定,墨仪也不好再劝。
正好他已经处理完事务,便默默跟在沈思雪身后,跟着两人去见裴湛。
沈思雪来到时,房内僵直的气氛仿佛破冰般骤然消失,快得沈思雪毫无察觉。
乔娇放下碗筷,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王爷,沈姑娘来了。”
“而且,似乎还给王爷带了好东西呢。”
“乔娇。”裴湛低沉着嗓音警告。
乔娇识趣地闭上嘴,只是该讽刺的已经讽刺完了,独独留下沈思雪立在原地,尴尬得很。
裴湛揉了揉眉心,乔娇这几天与他闹脾气闹得心累,若她有沈思雪一半的安分自己也不会被气成这样:“雪儿有何事?”
沈思雪让环儿把东西放下,乖巧道:“这几日雪儿见湛哥哥忙上忙下的,雪儿忧心不已,特地熬了药膳给湛哥哥。但既然湛哥哥和乔姐姐有要事要忙,雪儿也不打扰了,哥哥只要记得喝上一口,雪儿也是心喜的。”
把东西放下,沈思雪就离开了。
乔娇忍不住赞叹:“以退为进,是个好苗子。”
裴湛眯了眯眼,似乎发觉了什么:“阿娇可是吃醋了。”
“王爷多虑了,”乔娇漫不经心,“妓子无情,王爷昨晚的话是忘记了吗。”
果然是吃醋了,裴湛心头松了松,决定待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好好把人哄哄。
但现在也可以给她一些甜头尝着,比如……
裴湛:“阿娇可想去绣庄看看?”
乔娇没有回答,但脸上的表情已经出卖了她。
裴湛满意地勾唇:“本王会调动一批人手护着你。”
乔娇突然有些想笑,裴湛是如何把这件事说得好似恩赐一样,她如今的局面到底是拜谁所赐?
可更可笑的是,她除了欣然接受以外,别无他法。
乔娇的心一寸寸地冷下去,直到把自己冻到无法呼吸,才缓慢地吐出一口浊气。
——“那妾身,谢过王爷。”
除了依附裴湛,她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
乔娇离开去寻桂枝,裴湛面前还剩下一道难题,他扫过药盅一眼,对墨仪道:“赏你了。”
墨仪脸上出现片刻的错愕,一句“这可是沈姑娘的心意”险些脱口而出,但身为暗卫的素养制止了他,最后化成一声沉闷的应答声。
“遵命。”
墨仪被迫把药膳吃光,拿着个空碗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决定把东西还给沈姑娘旁边的小丫鬟,就骗她们说,说,是王爷吃完的。
那料在半路遇到墨云,墨云和墨仪同属“墨”字辈,自然是相识的,如今看见墨仪离开裴湛身边,不禁皱眉叫住了他。
“你怎么在这里?”墨云冷声质问,墨仪性子有多跳脱,他又不是不知道。
墨仪视线漂移游荡,被墨云抓了个正着。
“说实话。”墨云道。
墨仪其实是有些怕他这位师兄的,眼见瞒不下去了,也就只能实话实说。
墨仪的少年心思太好猜,墨云一下子变得严厉起来,警告:“记住你的身份,有些东西不该宵想!”
墨仪一下子被戳穿心思,跳脚道:“我心里有数!不会忘记我们暗卫的职责!”
墨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就最好。”
这点,他已经尝到苦果。
……
有了裴湛派来的人手,乔娇这回去绣庄的路上顺顺利利。
赎回乔家绣庄的时候,乔娇拒绝了裴湛把绣庄搬迁到更好的地方的提议,固执地让它留在原地。
由于地段的影响,乔家绣庄的生意一向是平平淡淡。如今掌事的还是原先的掌柜,但由于没了乔家夫妇二人的打理,绣庄的生意比不得从前,已经渐渐有了出不入敷的迹象。
虽然这对裴湛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但乔娇固执地不肯让他帮忙,用自己在风月楼积攒下来的银钱补贴。
她想只靠自己的力量,把绣庄保存下来,这是只属于乔家人的,容不得其它外姓人插手的东西。
桂枝则是乔娇特地为绣庄培养的人,一直带在身边调/教,若是成器,今后就是绣庄的主事,若桂枝脑子不开窍,那也是技艺绝佳的绣娘,能让乔家的手艺传下去。
桂枝如往常一般,把自己的功课拿给绣庄的绣娘看。
绣庄绣娘的领头是个四十有余的妇人,膀大腰圆,姓王,乃是掌事的发妻,眼睛已经不好使了。
但当初乔家离散的时候她正值茂年,乔家大半手艺都在她手上,为此,乔娇花了大价钱才把她重新请了回来,让她来教习新的绣娘。
“王婶,您看这匹布如何?”桂枝怯生生地把自己的成品摊到她面前。
王婶眯着眼睛随意地扫了一眼,动作粗鲁地扯着布对着阳光:“啧啧,这可不行啊,桂枝,你瞧瞧这里收尾的地方,婶子教你的都学到哪里去了。”
王婶扯着布一点点地挑着毛病,把桂枝说得泪眼汪汪。
乔娇刚查完帐,账本上好有好几处明显的不对劲,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主事老神在在:“大小姐啊,您说您白费那功夫干嘛,还不放心老奴吗?”
乔娇无声地捏紧了账本,主事贪得并不多,左右不过一百两白银罢了,但却实实在在地让乔娇心里直犯恶心,这真的是吃准了自己不敢拿他们怎么样吗?
主事半合着眼睛,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再睁开的时候,乔娇已经放下了账本。
主事心里得意,果然,就算明知道他中饱私囊又如何,乔娇根本不敢对他怎么样。这乔家绣庄根本离不开他们这些老人。
从后房出来,桂枝眼睛通红地快步走到乔娇,低着头一言不发。
乔娇知道她挨欺负了,看了一眼,问王婶:“桂枝的考核可通过了?”
“远着呢,”王婶立马挂上忧愁的模样,“不是婶子藏私不肯教,桂枝根本就没有天赋,你看看,这里……”
王婶指着一处告状,其实根本没有问题,但仗着乔娇离家的时候小,根本不懂这些事,随口乱来。
但这回乔娇却冷笑一声:“这绣法可是宫中出来的姑姑教的,连贵人都挑不出错处的东西,怎么到婶子这里就一文不值了?”
王婶被噎了一下,气急败坏,“既然小姐觉得那宫里的姑姑好,那让她来接管绣庄便是,我们这些老人除了这些过时的手艺一无是处,免得拖累大小姐。”
乔娇咬牙,知道自己的放纵把她们的心都给养大了,面对王婶无赖的模样竟然没有半点法子。惩治他们的方法自然多得是,但是……王婶的话直接捏住了乔娇的软肋。
乔家绣庄不能没有他们。
桂枝也知道绣庄对乔娇的重要性,赶紧拉住了她的袖子,劝乔娇不要意气用事。
乔娇心里涌上深深的无力感,她与后院的女人斗,与裴湛斗,还有与面前的狼才虎豹斗……她真的是,有些累了。
“是本小姐失言了,还请婶子不要放在心上。”乔娇的语气突然软了下来。
王婶见好就收,知道乔娇背靠王府,现在还需要这座靠山呢!虽然这座靠山不怎么光彩就是。
又与王婶客套寒暄几句,乔娇再也撑不住,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看着马车逐渐远离,主事才忍不住埋怨自家婆娘:“你着婆娘,刚才和小姐那样说话,也不怕真的把你赶走。”
“呸,”王婶唾了一口,“她哪里敢。”
王婶拿起桂枝留下的绣品,眼中闪过嫉妒之色,但很快又放宽了心,“小姐还只是个小娃娃罢了,她在乎的才不是什么高超技艺,只是单纯地想留着乔家的招牌而已。”
就算再看不惯她又如何,她可是唯一一个还记得乔家昔日风光的人。
乔娇想维持的,不过是一份假象而已。
她自己也再清楚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