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夕阳即将彻底沉没在山脉后,守城官兵正待将城门合上,一辆马车咯噔咯噔的小跑了过来。守城官兵伸手一拦,大声喝到:“城门已关!明日再出!”钱亦显望着那至少还能容纳两辆马车并排通过的城门口翻了个白眼,将怀中令牌一掏,在守城官兵眼前晃了晃,几人定睛一瞧,赶紧陪着笑脸将马车放了出去。景玄南身着一袭玄色镶红边长衫,跨坐在马背上,停在城门不远处,抿着唇静静的凝视着那越行越远的马车良久,直至城门彻底关上。身侧暗卫附在景玄南耳边低声问到:“主子,不用再跟了?”景玄南双手紧紧握拳,终是又无力的摊开了来,垂下眼帘摇摇头淡淡道:“不跟了,尔等本王还有大用处,亦显一人足矣。”如今朝中暗涌流动,景玄南也趁虚而入,将手越伸越长,与各股势力扭成一处,因此这道软肋再不可留在身边。景玄南抬眸朝着那紧闭的城门再深深一望,面色渐渐变得坚定冷冽,拽紧了缰绳将马头回转过来,沉声唤了一句:“走!”一行人风驰电掣而去,很快便消失在了长街转角处。
周燕行近来是满面春风,喜形于色,孟广看了都忍不住打趣到:“周姑娘,恭喜恭喜!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不知何时能讨一杯喜酒喝?”周燕行红了双颊,娇羞不已的朝着刚刚行至门外的方恒之偷偷瞄了一眼,低声回了句:“那得看方将军的意思。”周燕行说完赶紧将一双芊芊玉手捂上眼眸,颇不好意思的跑了出去,逗得孟广哈哈大笑。
方恒之若有所思的扭头瞥一眼那含羞带怯碎步离去的窈窕身影,方才厅中二人的话已听在耳中。孟广大踏步的行了过来拍着方恒之的肩头调侃到:“你倒是主动着些,莫让人家姑娘等得心焦。”方恒之扯了扯嘴角,轻轻点了点头。
待方恒之再寻到周燕行时,周燕行择了个城墙角落处,倚靠着墙头佯作出一副专心巡视的模样,那反复轻咬的下唇却暴露出了心中的慌乱。方恒之这数月来待周燕行虽谈不上浓情蜜意,可相较之前的拒之千里,如今能主动关心起周燕行的衣食起居,已是难能可贵。周燕行早想再提成婚一事,又怕被方恒之出言拒绝,颇有些踌躇不前,刚才正好借着孟广之言提示一番,也不知这方小将军会作何反应。
周燕行不敢回眸,耳朵却尖尖竖起,屏气凝神的听着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那咚咚咚的声响仿若击在人心头一般,周燕行心中已慌成一片。待那青色的身形在周燕行右侧站定了,周燕行紧张不已的抿紧了双唇,呐呐着说不出话来。
方恒之的眸光越过周燕行飘向远方的虚无处,仿若又见得那总是满目狡黠的女子喝得伶仃大醉,倚靠着自己哭着悲悲切切。方恒之心头一软,喃喃低声唤到:“你嫁我可好?我愿意护你一世,定不让你受半分委屈。”周燕行并未见着方恒之的神情,耳畔听得方恒之如此一说,泪水顿时夺眶而出,连连点头欣喜不已:“我愿嫁与方将军,我愿嫁与方将军。”
这声音虽也轻柔细软,却比不得那女子的婉转灵秀,方恒之瞬间回过神来,低头淡淡瞥了一眼满面通红的周燕行,顿了顿,平静无波的应了个好字。
三月囯丧已过,民间已可行嫁娶,周燕行得了方恒之的首肯,生怕又途中生变,慌不迭的张罗起自己的亲事来。很快这消息便在定北关扩散开来,军中众人纷纷出言道贺,周燕行羞红了脸,方恒之却是一脸淡然。孟广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一时间又说不上来,只觉得这方小将军神色过于冷冽了些。不过别人的家事,怎能随意插手,孟广将这疑惑压在心底,带着众人一道将定北关布置得一片喜庆。
方恒之以如今战事刚平,不能擅离职守为由,坚持在定北关成亲。周燕行一心只想快些成就好事,免得夜长梦多,自是一一应了,又休书一封,托人送回了埠州,请家中亲人过来主持大局。
埠州刺史周昌平极为满意,如今贤王上位,这方恒之又是贤王的亲信,日后定是前途无量,能攀上这颗大树,不仅能保周家不倒,荣华富贵更是垂手可得。周昌平夫妇二人一合计,连聘礼都懒得多提,将周燕行的嫁妆一收,浩浩荡荡的往定北关送去。如今周家已不同往日,还背着一道违抗军令私逃出城的罪名,哪里还敢拿捏风头正盛的方恒之,巴结拉拢都来不及。周昌进虽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又觉得有些不放心,拉着周昌平商议了半晌,最后还是随便寻了个由头,定于那二人大婚当日,再赶拢定北关。
周燕行颇有些忐忑的跟方恒之提及了此事,心中很是责怪爹与二叔竟戒备至此,若是惹了方恒之不快,说不准这门亲事便落了空。好在方恒之听完只是淡淡一笑,点头应到:“想来如今埠州正是百废待兴之际,城中诸事繁忙,你家人晚些日子来也是无妨,只是莫错过了吉时。”周燕行心里一松,巧笑嫣兮着应了下来。
眼见着离成亲的日子越来越近,周燕行言行举止也越发的亲昵,方恒之面上不显,心中却很是不耐。待周燕行捧着鲜红似火的嫁衣来询问方恒之的意见时,方恒之只觉得胸腔里一阵刺痛。方恒之掩去眸底一闪而过的悲切,点头淡淡回了句:“好看。”
周燕行笑得一脸娇俏,紧紧贴着方恒之魁梧的身躯坐了下来,伸手挽上了方恒之的右臂,又将头倚靠在方恒之的肩头,心里跟泡了蜜一般。方恒之忍了又忍,轻轻抽了抽手无奈到:“我身上脏,你坐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