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中他无时无刻不在忏悔反省于自己往日对裴向云的放纵与宠溺,而今夜心中却唯剩一片麻木。
张老将军曾隐晦地提点过他不可放任这乌斯少年自流,可彼时他年轻气盛,又憎恨大燕惯有的严苛教育方法,却全然没想到裴向云竟能长歪到如此境地。
“师父,现在你看我是什么东西?”
狼崽子的鼻息滚烫,悉数喷吐在他耳侧,灼得人心头发慌。
裴向云楔进那处柔软,额上的青筋跳着,忍住那卷土重来的暴虐。
他莽撞而冒失地毁掉了师生禁忌间最后那层聊胜于无的窗户纸,怀揣了几个年头不敢说不敢碰的旖念一朝成真,让他快乐并患得患失着。
那只修长好看,曾教自己读书习字的手与自己十指相扣。布料氤氲开阴影,像暴雨后被打落掉进泥土中的片片春红。
裴向云觉得自己一定是昏了头,不然为何心跳声越来越快,像要直接从胸腔中跳出来一样,整个人如同飘在了云端。
残存的理智见缝插针地在他脑海中敲响警钟,可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自己所无法控制的暴虐,恨不能将眼前的人彻底撕碎吞吃入腹,如此才能永远无法被旁人夺走。
两种不一样的情愫在心口天人交战着,让他的动作变得犹豫起来。
师父会难受吗?
裴向云双眼被执念烧得通红,一寸寸毁掉了两人师徒六年最后那分聊胜于无的情谊,恍惚间听见了不知从何而来的声声悲鸣。
江懿全身像一张弓似的紧绷着,呼吸混乱而急促,面色发白,额角隐隐有青筋跳动着。可唯独一双眼仍清明,静静地望着裴向云,冷冽如腊月的雪。
裴向云心中又躁动了起来,似乎对于自己仍无法掌控师父内心感到十分不安与烦躁,垂下头将犬牙狠狠地扎进江懿的皮肤中,似乎妄想用这种方法戳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江懿的四肢百骸都在叫嚣着抗议,可他除了被犬牙刺入的时候控制不住闷哼了一声,其余时间一直沉默着,忍耐着裴向云侵略般的举动。
红烛慢慢烧尽,遗留下最后几分昏黄的余光,如同黑夜中指点人们方向的神明般怜悯而哀伤,隔着夜半的薄雾遥遥望向他。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可那光影却近在眼前,远在天边似的,终究被黑暗一同裹挟,落入无尽的长眠中。
***
江懿这一觉睡得很沉,少见地没有因为噩梦而半夜惊醒,直到耳边隐隐响起的喧哗声实在无法忽略,才让他蹙着眉从梦中醒来。
他揉着额角,刚准备从床上坐起来,身子便顿住了。
腰部像要被撕裂了似的疼起来,连带着痛感一直顺着双腿而下,让他只不过动了一下便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昨晚裴向云的癫狂来得过于突然,让他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人掠夺许久。可好在狼崽子似乎还残存了几分良知,并没有让他的身上受什么实质性的伤害,甚至于自己昏过去之后还细心地将他身上的污秽清理干净了。
但这终究还是强迫的爱。
江懿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哆嗦着身子将双腿蜷缩起来,这样躺着还会好受些。
卧房的门被人推开,一个乌斯士兵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托盘上放着水和膳食,旁边还有一盒开了盖子的软膏。
江懿看着那盒软膏,脸色倏地垮了,想起昨晚发疯的狼崽子,疑心是被守在屋外的人听了一场活春宫。
那乌斯士兵将托盘放在床头,转身便要走,却被江懿喊住:“裴向云呢?”
似乎很少有人敢这样直呼主帅的名字,乌斯士兵听后愣了下,低声用汉话道:“与君上谈话去了。”
江懿微微蹙眉,刚要再问点别的,就见那士兵垂下头,加快脚步向门外走去。
这么着急做什么?
他忍着腰上的酸痛从床上下来,慢慢走到门边,发现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而屋外的士兵似乎在走来走去,身上盔甲相撞的响声一直没断过。
除开刚被关进来的那几日,已经许久没在府邸中听见如此大的响动了。
江懿心头忽然多了几分不祥的预感,又慢慢踱回了床边,刚拿起水杯,却看见水杯下面贴着一张卷起来的纸。
那是种乌斯人常用的厚纸,就算是浸了水也不怕上面的字迹被晕湿。
而那字迹却是江懿所熟悉的属于关雁归的字迹。
“子明亲启,
今日或许是我留存人间的最后一日。关某无亲无故,唯独记挂你这唯一的友人。纵然你是裴向云的老师,但狼性终难驯服,他终究还是外邦人,坚决不可轻信他的任何话,否则你将会成为第二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