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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踏进西院门,就听见一个颇为不讲理的声音:“哎哎哎,你等等,我要悔棋!”

顾灼嘴角抽了抽,心想:你们读书人悔棋都是这么明着说出来的吗?

她小时候跟她爹下棋时想悔个棋,背负愧疚软磨硬泡还被她娘亲嘲笑,她一定要学学这理直气壮的劲儿。

顾灼脚步不停,映入眼帘的是一副清雅绝尘的大儒名士石桌对弈图吗?

不是。

鹤发童颜的老头儿一脸得意地看着对面,仿佛在说“我倒要看看你要落子哪儿才能赢我”,生生破坏了鹤纹滚边长袍和须眉交白本该营造的仙风道骨。

石桌对面的人看上去年届不惑,美髯玄发映清姿①,脸上没有丝毫不耐烦地又落了一子,一派“花开花落云卷云舒”②的淡泊,如果不去看他手中握着的没了一半的红辣椒的话。

许是抱着两个盒子小心翼翼的顾山实在惹眼,对弈的二人齐齐转过头,那老头儿先出声:“你就是顾青山的小闺女?”

顾灼还未点头,便被老头儿拉到石桌旁坐下:“来来来,有什么事看完这局再说。”

眼看老头儿下手又是一步死棋,顾灼没忍住:“宋老,您别——”

话没说完就被抬手打断,老头儿一本正经道:“观棋不语真君子。”③

那您知不知道“落子无悔大丈夫”啊!?

顾灼实在没想到名声如雷贯耳、常年不知所踪的宋大儒,是个臭棋篓子。

她抬头瞪了不远处的顾山一眼:这就是你说的宋老喜好下棋?

顾山讪讪地看着棋盘,一路上他骑马走在马车前面护着老将军要运回北疆的箱子,总是见宋老喊着钟先生“来来来,下棋下棋”,哪知道……

不过,下成这样都能锲而不舍,也……算是喜好下棋了吧?

就是心疼怀里抱着的青玉白玉棋,而且,老将军回来看见自己的心头好被送人不会揍他吧?他有些忧虑。

顾灼侧首同情地看了一眼钟先生,难为他就这么与宋老下了一路的棋。

正巧钟先生看过来,读懂顾灼的意思,颇为无奈地笑笑,把剩下的半个辣椒塞进嘴里,寻了个不容易被看出来的地方让了步棋。

宋老势如破竹,不出意外地……赢了。

过了瘾的宋老心情很好地问顾灼的来意,顾灼刚喊了声“宋老先生”便被打断:“我与你祖父熟识,你合该叫我一声阿翁。”

顾灼有些惊讶,她爹在信里倒是未说。不过她不合时宜地想着,宋老与她祖父下棋谁悔棋比较多啊?

她从善如流道:“宋阿翁,钟先生。书院一事我爹应该已与你们说过,晚辈今日来是想请两位先生出一份试题,以区分书院学生的水平。能入书院者皆为秀才,题目难度略高于童生试即可。”

宋老捋着银须:“这事儿好说,还有呢?”

顾灼眨了两下眼:“没了。”

宋老噎了一下:“你不交代交代书院如何办?”

顾灼脸上笑得无害:“除了束脩一事我需要跟三州太守商量,关于书院如何管、如何教,全听您二位的,我没意见。”

“你倒是会偷懒。”

顾灼让顾山上前来放下东西:“这是我代父亲给您二位的贽礼,书院以后就托您二位费心了。”

宋老摸出几粒玉子,咂舌道:“小丫头,你把这么好的东西送我,你爹回来会气着吧?”

钟先生揭开蝉形紫檀砚匣,眉头微皱:“小将军,这礼……有些贵重了。”

顾灼站起身摆摆手,恭谨地行了文人的拱手礼:“北疆条件艰苦,两位先生愿意来是为大义,晚辈替北疆百姓谢过先生。”

她衣角猎猎于一地枯黄落叶中,行完礼挺起的脊背满是坚韧,似是北疆寒彻骨的风霜也吹不垮。

钟嵘总算明白,为何顾老将军敢将北疆防务托付给十几岁的顾灼,在江南一待便是五年。

那是顾家人累世的铮铮铁骨赤胆忠心,是风沙黄土打磨出来的排除万难坚韧不屈。

荆棘丛生之路,正缓缓生花。

他还了一礼:“小将军言重了。”

宋老高深莫测,来了句:“你娘说你一向求稳不冒险,难得见她还有这么谦虚的时候。”

顾灼无语,宋阿翁你不用替我娘解释,我知道她的原话是说我不思进取胸无大志。

她娘亲可真是的,知不知道“士别三日刮目相看”④啊!她已经被粮饷逼得志存高远了哎。

她笑嘻嘻道:“我是在求稳啊。”

给北疆求个长久的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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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灼从西院出来,看着天高云淡碧空万里放松下来:“你照看着点西院,别让人怠慢了。”

“是。”

“找两个人同时去送信,等五日后告示发出来看看反响再回。”

顾山跟在身后:“是。”

“姑娘!”

顾灼听见声音,抬头便看见玉竹正沿着檐廊快步朝她走过来,等玉竹走到近前,顾灼问她:“有急事?”

玉竹挠挠头:“没有,大厨房来院里问我姑娘午时是否在府内用饭,我去大门问小厮说没见姑娘出府,就来找找姑娘。”

顾灼回道:“嗯,让他们加一道川菜。”在西院看钟先生手里火红的辣椒,她有些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