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云凌负气出走后,穆清清已经派人跟去了。人无事,大抵还要闹腾两天,不回来也好,省得晚间父亲兄长放值归家,又要拿他一顿修理。
穆清清安慰过杨氏,午后回到泠然居,刚进门就听见文莺惊呼一声,心弦再次绷紧:“怎么了?”
她回房一看,只见从长公主那里得来的书卷被文莺摸出来了:“小姐,你什么时候也对这种杂书感兴趣呀?”
其实长公主给的不过是些闲暇读物,好些闺家小姐平时也会在房里藏几本消磨时间。但长公主爱好独特,典藏如人,内容更谓丰富大胆,尤其像穆清清这样行止保守的女子,难免让人意想不到。
穆清清把心缓缓放下:“这不是我的,我得还回去。”
裴成绎说了,让她还回去。
趁着天色尚早,穆清清让文莺去叫马车,然后将东西贴怀收好。思及长公主赠书时的热情与雀跃,想必见到她一定很失望。
穆清清分神又想,她为什么总是令人失望?
出门时马车尚未牵出,倒是旁边停靠的一辆马车引起穆清清的注意,她注意到那是沈家的徽记。
沈南霜应邀来到广恩侯府,她是被穆家老太君给请来了。一进门就被立下马威,老太君的脸没见着,倒是几个年长的嬷嬷把她围上来评头论足。
说得最多的,要数穆二小姐如何好,她被比得无一是处。
可惜,如今的沈南霜自不会像上辈子那样轻易被冷言讽语撩拨刺激。反正再好的大家闺秀,还不是只能夜夜独守空闺,终其一生得不到丈夫的怜爱与尊重,在冷落与疏远中悲惨地寥度一生?
而她,才是裴成绎一生挚爱。
沈南霜眸光一转,小禅房里徐徐踱出一位雍容老妇。
曾一度她以为自己真是广恩侯的亲生女儿,还傻傻地对这个便宜祖母怀抱孺慕之心。此时再看,才发现眼前老妪满目矜傲与冷漠,根本从未将她放在眼里。
在沈南霜打量她的同时,穆老太也在打量她。
不怪乎儿子见了她便如失心疯般,眼前的少女正是年华最好的林蓁娘应有的模样。娇俏、明艳,还有眼里的不驯,那是穆老太最为厌恶的东西。
“沈小姐生出花容月貌,姿色委实出众。仔细一瞧,确与故人有几分相似的地方。”穆老太转着佛珠,“林家蓁娘,是你的母亲?”
沈南霜心中冷笑,知她明知故问:“南霜自小为沈家抱养,从未见过亲生母亲。不过看侯爷盯着我的眼神分外动容,想必这张皮相应是随母亲吧?”
穆老太转珠一顿:“林氏女一身才气,当年为了施展抱负离京出走,从此人间蒸发音信杳无。她离京那年我儿便娶了叶氏女为妻,次年诞下长子,后又生了一女一儿,夫妻恩爱至今……想来那林氏女早不知嫁作谁人之妇,生了不知谁的儿女。昔日情缘譬如昔日去,如今再谈旧情,简直虚浮可笑。”
“觉得感情之事虚浮可笑之人,大抵是从未动过真情亦未尝过人间真爱,如此活了半生岂不才是可悲可笑?”沈南霜十指攥紧,当年穆老太百般阻挠,叶氏乘虚而入,她们都是逼走林蓁娘的罪魁祸首。只恨林蓁娘误以为广恩侯负心,伤心出走之后所遇非人,最后落得客死他乡的悲惨下场。
若非沈思鹄陪她千里迢迢返回济北追查真相,带回京城由裴成绎当众揭露这桩旧事,靠太子亲自为她讨回公道,这些罪人坐享荣华富贵,一辈子都不会悔过!
穆老太转珠的指尖停下:“人活一辈子需要负担的东西有很多,不是情爱这种无谓的东西就能够代表一切。”
沈南霜立刻反唇相讥:“你不如直接承认你根本从未真正得到爱,因为你的丈夫一辈子也不曾爱过你,就因为你那闺中怨妇的不甘与妒恨你毁了多少人又毁了多少家庭——”
“放、肆!”穆老太面色倏沉,早已沉寂多时的内心因为沈南霜的激怒而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波澜,震怒无比:“你个毫无教养的孽畜,难道以为攀上我儿,我就真不敢动你?!”
沈南霜非但不惧,怒极反笑:“你要敢动我一根寒毛,会有很多人绝不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