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焰没怎么注意道袍的反应,捂着阵阵泛疼的胸口喘匀了气,“出去叫人进来收拾。”
乳母的尸体和昏迷的管家很快被抬了出去。
道袍跟徐清焰被请到待客厅,杨家的当家主母百忙之中抽空见了他们,似乎是不愿意跟他们多说,开门见山的问道,“可有看出乳母是怎么死的。”
道袍毕竟混惯了江湖,典型的老油条一个。
知道徐清焰有些真本事后,很快恢复了平日里的镇定模样,装模作样的答道,“府中乳母是为邪祟所杀。”
杨夫人端了手边茶杯,垂下眉眼掩了情绪。
乳母尸体已经恢复了寻常模样,领着他们过去的管家如今又昏迷不醒、生死不知,当时屋内也没其他人能替他们佐证,想来这位不信鬼神的夫人是不会全信他们所说。
只是想利用他们平息府中传言、重得安宁。
端着茶碗不紧不慢的喝了两口茶水,才继续问道,“那道长可有什么办法驱除邪祟,还我杨家后宅清净。”
“当然可以!”道袍满口答应。
随意挥动拂尘,自信满满的继续说道,“只需待贫道府开坛作法,找出邪祟踪迹,在用我身后量天尺将其击溃,让其魂飞魄散、永不超生,再也不能出来害人!”
他长篇大论的说了许久,杨夫人的态度却始终不冷不热,末了只是略点了点头,“道长也不必着急,不如先在府中住下,有什么做法事需要准备的东西只管派管家去买。”
正说着,管家神色匆匆的从外面进来。
看也不看道袍跟徐清焰,径自走到杨夫人跟前附耳说了两句,只见刚刚还神色淡淡的杨夫人立马变了脸色,“你说仙长已经到了门口?怎的这么慢才来通知,快跟我出门口去迎。”
说着已经离了位置,跟面对他们截然不同。
像是府中来了什么贵客,必须她去亲自前往迎接才行。
杨夫人一走,便有丫鬟过来带他们去客房。
落雪未停,府中供人行走的道路都被清扫出来,路边却是堆满了如银积雪,将园子里的花草尽数淹没,很难见到半分绿意生机。
若是有心细看,能看到雪底树枝隐隐发黑。
从上至下都萦绕着挥之不去的黑红色死气。
可惜杨夫人不信鬼神,底下的丫鬟小厮也不知是无人察觉,还是不敢多说,竟都以为府中的怪事只是小事一桩、没察觉到有生命危机。
道袍撇了眼前面领路的小丫鬟,压低声音跟徐清焰商量,“杨夫人刚刚所说的仙长,该不会是百花门的仙长降临吧!”
徐清焰神色冷淡,“极有可能。”
琼州乃百花门附属城池,受百花门庇佑,杨家前脚刚与琼州城主结了姻亲,后脚就接连出现异状,不仅是杨家面子过不去,琼州城主脸面也会受到影响。
主动请了百花门的人来查看,再正常不过。
只是琼州城中灵气匮乏,既没有灵植灵药生长,也不出产灵石或炼丹炼器的材料,百花门不甚重视,连分部都未设立,此次接到城主求助派过来的,估计也只是些不怎么出众的小弟子。
若是已经筑基,倒是能有实力与鬼修一战。
若是尚未入道的话,那此行恐怕是凶多吉少,甚至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只这些都与他无关,徐清焰懒得多费口舌,只沉默着往客房走去。
杨府不愧豪富,客房要比客栈宽敞华丽许多。
满屋子的桌椅摆件皆样式精致,地面桌面都铺了层厚厚的毛毡,墙角点了堆满白霜金丝碳的火盆,桌边摆了插瓶的腊梅和新鲜水果。
熏得屋子里都是清甜香气,令人身心舒畅。
徐清焰先进了屋,在铺厚毛毡的椅子坐了。
先自己倒了杯温热的茶水喝,暖了暖刚穿过雪地冰凉的肠胃后,闲得无聊。从怀里取出刚雕刻成型的木偶小人,细致的修好形状后,先是拔了根头发在其脖颈、手脚四肢绕了两圈。
再咬破手指,往小木偶肚子细细描绘符咒。
待符咒最后一笔落下,他本就青白的脸色越发惨白如纸,看着竟跟那些乱葬岗被冻僵的尸体无甚差别,与之相反的是他手中精雕细琢的木偶小人。
凹陷的木头眼睛诡异的动了下,似是活了。
青鸟趴在他肩头,“你把徐二狗的魂魄凝起来了?”
徐清焰低低的嗯了声,站起来四处看了眼。
从椅背垫后拆了两根流苏,编了根链子将木偶拴好挂到自己脖颈,低声解释道,“待我寻到合适的躯壳,就把身体还与他。”
其实他本不用这么做的。
徐二狗先是被那几个混混当街打死、扔到乱葬岗,徐清焰的魂魄后落到徐二狗身体里,并非他蓄意夺舍才导致徐二狗没了命,便是最正派古板的仙盟弟子见了,也不能以此事来问他的罪责。
可徐清焰偏偏就这么做了。
青鸟幽幽叹了口气,“你终究太过心软。”
这句话,他师父也说过。
当年他师父评价他们三师兄弟时,说他二师兄性格深沉、行事有度,但吃亏在天资不足,最终怕是难成大道,而他恰恰与他二师兄相反,明明是天生地养的好根骨天资,却终究是太过心软,怕是也难以走到最后。
唯独他们的大师兄。
不论是脾性、天资皆为顶级。
舒朗君子,张弛有度,平日里修行更是刻苦勤勉,日后他们忘情宗镇守冥界口的担子,必定是要靠他大师兄一肩挑起。
可惜……
恐怕连他们师父也未曾料到,在他们三个师兄弟中,去得最早的竟是他的寄以殷殷期待、未来能担得起忘情宗的大徒弟。
念及旧事,徐清焰心中颇为烦躁不安。
当即便冷笑道,“都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难不成我们这些刍狗就不能相安无事,非得莫名其妙的互相咬上两口才行?!”
青鸟不敢跟他硬来,只好闭嘴趴在他肩头。
徐清焰凝完徐二狗的魂魄,深感气力不济。
又被屋内暖烘烘的热气蒸出了睡意,拈了两块面前的点心合着茶水咽进了肚里,趴在桌边打算稍微养会神等着那红衣女鬼出来。
——是的,他们此行的正主压根还没露面。
刚刚他们遭遇的乳母不过是被她两缕鬼气控制、化作了傀儡,已经是极难以对付了,这位半步踏进鬼修道的正主怕是要狠费些功夫才能收拾得了。
他原想着养精蓄锐,等待着强敌来袭。
谁知他闭眼不过片刻,来得却是茫茫梦境。
耳边先是听到了细碎的水声,不是活水流动的潺潺声响,而是死水覆冰,被他动作所踩出来的、轻微的沉闷断裂声。
他站在片望不到边的水域里。
眼前朦胧,辨不清是墨黑还是雪白,万物沉寂、不见任何的动静,唯独他踩过水面时,黑沉沉的死水会泛起浅浅的涟漪。
以他足尖为心,一圈圈的泛开去。
徐清焰试探着走了两步后,慢慢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