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里一片寂静,虫鸣啾啾伴着屋内压抑的嘤嘤哭泣之声,听来分外凄凉。
“二姐姐,你莫再哭了,看哭坏了眼。”
探春抽出帕子,俯身给坐在床头的迎春轻轻沾着眼泪。
“若不是我,若不是司棋那丫头,你们也不会落得……”
迎春肿着一双眼,呜呜咽咽泣不成声。
“蠢材、蠢材!”
窗棂下静立的妙玉回首,望着迎春叹道。
一旁的邢岫烟抬头瞧了瞧妙玉,摇头道:“这等时候了,你又打什么机锋?”
探春轻皱了眉头,见迎春被那句“蠢材”骂得面红耳赤,愣在当场,便心下不忍,回身待要和妙玉理论几句,床尾坐着的惜春却起身扯了扯探春的衣袖。
妙玉近前来几步,看着迎春轻轻问道:“听闻你整日手执太上感应篇,想来也是我道门之徒,却缘何勘不破这浅显道理?”
迎春抬起泪眼,红着脸庞一言不发,心中却想着,纵是妙玉再骂几句厉害的,她也需生受着,谁叫她的人惹出了这般泼天大祸?
妙玉见她神色仍旧羞愧,便又开口道:“因果义引宝灵经道,善恶报应,正由心耳,这话,你也不懂?”
迎春一心承骂,倒不妨妙玉温和提问,一时反应不及愣在那里,一旁的惜春却笑道:“正是此理。咱们落得此时境地,说到底,不过因经年旧事,机缘巧合,谁又能真得追根溯源去?二姐姐,你问问你的心,可曾想过要致我们于此境地?若从未有过,那你如今的愧悔又是何道理?”
“善恶报应,正由心耳。”
迎春低头琢磨着这句话,片刻后又抬眼问妙玉:“我虽无心,却到底有罪。”
“无心之罪,罪在罪,却非心,何以心惩?”
妙玉定睛反问,迎春又无言以答。
探春拍了拍迎春的手,朗声道:“妙玉是要同姐姐说,你这般怨怼自心,也是于事无补,反徒增烦扰。不若罚了有罪的,补偿受害的,倒也算功德圆满。”
“我果然便是蠢材。只如今司棋已被官兵冲散,我又要罚谁去?我也想尽力补偿大家,只恨有心无力……”
迎春说着话又惶急地想要落泪。
“二姐姐着相了。你能有此心,便总能有得力的那一日,不急。”
惜春说完笑了笑,又安安静静坐回了床尾。
邢岫烟看了看她,笑道:“人都道四小姐是个冰做的冷心人儿,却不知,四小姐不过是凡事看得太透,不耐烦假温存罢了。谁的心,又真是冰雪雕的,顽石刻的呢?”
惜春抿嘴笑道:“那起子真冷心冷肺的人,我哪里耐烦她们嚼什么闲话?倒是邢姐姐,你日日同妙玉师傅在一处,果然也沾了她的灵慧。方才我也以为妙玉师傅是要骂二姐姐,亏得你那机锋二字,让我悟了。”
几人说着话相视一笑,迎春虽笑不出,却也止了泪。
屋外守门的邬家婆子们有的撇了嘴,有的皱了眉,有的神色不动,却心中都鄙夷,到底是娇养深闺的小姐们,这都落入敌营了,倒还有心思打机锋,净说些花巧的闲话儿来开心。
屋里探春正要再说话,却见妙玉竖了食指在唇边,止了大家的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