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清禾足下一顿,雅间外那浓郁的玉女莲花粉香直入鼻尖,她黛眉微蹙成川,眸色敛下瞳中一闪而过的晦暗之色。
“泠朝,你可算是回京了。”
槅门轻阖,红衣女子大步来到她跟前,细细打量许久。
顾泠朝杏眸潋起水色,一别数载,故人添妆已作他人妇,心下不免感慨万千。
“阿瑜,谍司的事这几年烦扰你了。”
两人素手相握,隔了几年恍惚光景,一人在京都攘内廷之臣,一人在边关安权臣之心,莹莹四目相望,万千柔肠百转,无语凝噎。
恰在这时,拢枝扶了受伤的窕枝进来,乍一见许久未见的泠朝姐姐,汪汪泪眼浮现起一丝喜色。
“泠朝姐姐——”
拢枝轻唤了一声,将手中抱着的木匣搁在八仙桌上,眸底雾气氤氲不止,扯的她眼酸。
“主子,我方才在梯廊拐角处瞧见了谢殊,燕尔之期未过,他竟来逛花楼,真真是烂了心肝的坏东西——枉您还不让我治他!”
她嗅了嗅鼻间涕泪,呜咽的语调夹杂着鼻音含糊不清,只能依稀听出个大概来。
经由拢枝这一通发难控诉,顾泠朝似是忽然意识到什么,连连唤来鸨母,就着楼中达官显贵们的名目一一盘问了一番,果不其然,当中便有镇西将军府的人。
“只两个将军府里的大丫鬟,同两位清隽公子在二楼厢间,其中一位似有眼疾,行动不大方便。”
鸨母如实详尽说着,时不时抬头觑一眼红衣女子的神情,内心忐忑。
上头吩咐过,天字这间房里的贵客都是九重阙里出来的贵主儿,需得好生精细的伺候着,动辄即使小命不保,官府的人也不会插手管这一桩闲事。
“…遣去伺候的两个弹琴的清倌儿,都被打发出来了,毕竟有将军府的令牌,不敢怠慢!”
另一管事小厮,亦是极会察言观色,连忙跟着补上两句。
顾泠朝整个人坐在圈椅上,只着了一双云靴轻点地面若有所思,待那鸨母携着小厮战战兢兢出了房门,方才缓缓开口道。
“容景衍今日一早带着挽秋和南露那两个丫头出府,竟是来了这里!”
顾泠朝压下唇角暗自思忖,面色不霁。
倒是窕枝出乎意料的一声闷哼,打破了一室静谧。
拢枝忙抬起给她上药的手,打开自己随身的小包袱,寻了那白色瓷瓶,倒出一粒药丸给她服下。
“你且忍忍,此处虽是外伤,但手上的经脉熟络,还需静养一段时日。”
窕枝袖口处再度渗出一缕殷红,她本就极能忍痛的,但这番交手下来,那人却更像是试探,未有伤及她性命的意思。
“照常理,兵戈止损,符归天子。可容景衍此番并未随大军抵京,即便当日面圣,亦没有提及交还兵权相关事宜~”
不仅如此,容景衍和先太子傅珵来往甚密,返京前还专门领大军绕到凉州休整了几日。
“圣上忌惮,昨夜派了窕枝前往将军府,盗取兵符。”
顾泠朝无奈垂眸,望着窕枝的伤势面色凝重。谁料容景衍早先便设下埋伏,只待窕枝趁着夜色一入府帷,便能一举捉拿。
若是能从她口中盘问出什么线索,押着窕枝入御殿与傅翊对峙,其中关窍运用得当,逼傅翊下一封罪己诏禅位易如反掌。
“当下朝局僵持,恐谢殊亦有此心助先太子复位。”
孟清禾自厘清事情的来龙去脉,神情愈发沉重起来。
方才听到那引路游女嘤软的娇声,她就起了一股别样的晦暗心思,眼下又从顾泠朝口中得知了大概,心下愈发明了,谢殊志不在山野,是不可能与她一同浪迹天涯、闲云野鹤的。
“拢枝,往后给清砚调制的苏合沉香内,再添一味药材。”
谢殊眼疾久治不愈,寻常大夫根本寻不出一点蛛丝马迹,究其缘由本就不是伤患所致,而是中毒。
拢枝一直在谢殊惯用的苏合沉香制香时多掺了轻微的药粉,焚香沐浴再辅以每日不可或缺的安神汤,两味药材一相冲,是以有数日致盲之用。
前些日子谢殊出宫住在京郊别苑那阵,她与窕枝便是为着此事来回折腾了许久。
顾泠朝于两年前孟清禾和谢殊的那桩风流事,还是有所耳闻的,那会儿她人远在边关,偶然间在容景衍收到亲妹的家书锦帛中瞧见过一次,只以为是小姑娘家的俏皮话,并未当真。
自昨日见过宫中大监沈尧安,随意提了一嘴,未曾想真的确有此事。
顾泠朝与孟清禾离别于微末之际遇,彼此又是自小相伴的手帕交,那些闺里不足为外人道的私事,在二人间早已算不得什么秘密。
“清禾,谢殊与容景衍关系不一般,区区一个国子监太傅,就算日后得以承帝师之名,怕是收拢不住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