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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尽天明,拂晓微亮。

孟清禾枕在谢殊胸膛上,揉着惺忪的眼尾瞧了眼窗牖外的金乌,水眸轻潋似梦半醒,黛眉微蹙,又团着身子携了被衾往榻里侧拱了拱。

谢殊眼下浮现起一层薄薄的青灰,青羽鸦睫搭在无神的眸子上,不自觉伸手揽住那小蛮婀娜的腰肢。

一夜疾风骤雨打在檐角,沙沙作响了一夜。

孟清禾后半夜还算安稳的窝在他怀中,稍有动作便悠悠黏得更紧。他看不见她平静的睡颜,只细数着耳侧此起彼伏响起的清浅呼吸声。

夜半婆子们抹黑进来收拾过秽乱的内间,窸窸窣窣的踮着脚。

来府邸多年,她们见识的多了也不足为奇,心知主子们的房里事不可外扬,可公子模样看起来雅正矜贵,没想到竟有这样孟浪荒唐的一面!

中元将至,近几日姚氏忙于祭奠她那个早夭的嫡子,在正院佛堂手抄佛经,还专门在法华寺供了牌位,无暇顾及到少夫人归宁一事,只随意命人自库房捧了两柄成色上佳的翡翠白玉如意,送来了南苑。

“主子,该起了,今日鸿禧楼那边来了信儿的。”

拢枝推门而入,屋内烟香缭绕,已然换回谢殊惯用的苏合沉香。

孟清禾香肩外露,薄被掩不住胸前莹润丰盈,她抱着苏绣迎枕面朝外榻,墨发铺散开如瀑顺着那拔步床沿角垂下,酣梦未醒,雪腮上浮现起一圈淡淡的红晕。

谢殊早已起身去了外院书房,沛文从府外捧着一大摞竹简回府时,恰与拢枝迎面撞上。

“拢枝,你去煮碗性温的避子汤来罢~”

孟清禾支起身,腰下一阵酸涩,瞬间便想起昨日自己强拉着谢殊‘抚琴’奏乐的荒唐来,本以为他会以矜持淑良之戒训斥自己逾礼,谁想他只错愕了片刻,便扶正她的身子照做起来。

那不着调的琴音混着她足上的银铛起起伏伏,她的嗓子浑浊,娇颤的蜷起脚趾在空中晃荡许久方才着地,彼时她早已累极。

拢枝精通药理,也知晓在谍司内做事不可留多余的牵挂,先侍候自家主子起身,遂又从私库中取了几味药材,放在炉子里煨着。

铜镜前,孟清禾任拢枝拿了螺子黛给自己描眉,她身子困乏得紧,垂着眸子鸦睫轻点,便似有千金重再难睁开。

铅华粉覆面,辅以脂蔻点香腮,花钿斜红映眉间,天然一段娇俏尽在芳间。

“主子,今日挽发着什么髻呢?”

因着嫁作人妇的缘故,大燕在梳妆上也颇为讲究,民间妇人结发者三分发,抽其鬟直上,谓之飞天,是民间手艺精巧的梳娘仿了官家妇人的百花髻改良而成。

拢枝拿着檀木梳手上动作了一阵,不见自家主子反应,抬头一瞧,孟清禾已然盹着了。

恰在这时,镂窗雕口处传来一阵响动,不多时,许久不见身影的窕枝自檐上破窗而入,一跃至妆奁案台前俯首半跪。

“主子,昨日晌午,镇西将军已单独乘坐马车入京面圣!顾主子今日在鸿禧楼等您。”

窕枝有任务在身,并未随作孟清禾的陪嫁入相府,她性子沉稳,不似拢枝这般火急火燎的瞻前不顾后。

孟清禾拢了拢身上的薄纱绮罗内衫,自妆奁底层拿出另一枚白玉扳指,同之前递予谢殊的那枚只形似,而内中雕纹相异,是一只阳燧鸟。

玄象天,纁法地,阳燧之鸟,履火而行,阳燧成明安身。又有丹为五色之荣,青为色首,东方始。①

“窕枝,你先带过去给泠朝吧,她回来接管谍司于我们而言是好事。”

谍司女吏中必有一位出自皇室,这也是先帝设立谍司后用以掌控的制衡手段。顾泠朝就是已故的怀淑公主,怀帝深谋远虑,女儿生在天家荣宠加身绝不是没有代价的,或和亲或笼络权臣。

先帝给了怀淑公主另一条选择,那便是成为天家的暗刃。

孟清禾疲惫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欣慰,她还活着,于自己而言已是最好的消息,怀淑公主原来的名讳是傅落晚,为先帝幺女,亦是她曾经伴读的主子。

窕枝接过那枚扳指悄然退出,前往鸿禧楼安排会面事宜。

拢枝端起紫纱药壶的勺柄,将浓黑的药汁倒入瓷碗,是药三分毒,哪有不伤身子的道理。主子若真不想要孩子,她大可给那谢殊熬一碗绝子汤送过去,免了自家主子服了这剂汤药,每月小日子挨那体寒的苦楚。

孟清禾饮下药汁,一眼便瞅见拢枝双手托脸,蹲在自己身侧哀怨惆怅的神情,当真是个藏不住心思的丫头。

“待阿弟不受权臣掣肘,我便挟着谢殊远离着朝堂,归隐山林,你这丫头可别给我多事~”

‘可那谢公子志不在山野,又哪里会心甘情愿的跟着您呢?’拢枝皱眉,心底反驳的话未曾宣之于口,槅扇外间已然响起推门声。

“少夫人,公子今日出门赴约去了,恐晚上不会回来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