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弟,母后说的没错,你切不可妄自菲薄。”姚知载沾沾自喜,不知谁给他的自信在那冷嘲热讽,只听他语出惊人道,“左右你母妃的身子骨也那样,不如早日成亲冲冲喜,说不定就好了。”
“你……”姚知礼闻言,揖于胸前的手险些握成了拳。
姚元睿亦蹙了眉,沉声道:“好了,你这说的什么话?朕不喜欢听,下次不要说了。”
“知礼,你有此心是好事,但成亲一事也不急于一时。先看看,总没什么坏处。”
对王贵妃给他生的儿子姚知载,姚元睿是一如既往的偏心。姚知礼早已看清这个事实,但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想起母亲的谆谆教导,他只能压制住心中的怒火,俯首道:“是,儿臣遵旨……”
姚知微见他眉宇间生了戾气,不由出声宽慰道:“十七弟,看看而已,没有合眼的就算了,总归父皇是一片好心,不好辜负。母妃的身子不好,你不能叫她担心。”
“是。”
王贵妃见势不妙,出言打破这稍显凝固的气氛。她笑着跟姚元睿推杯换盏道:“陛下,您不必跟孩子们置气。来,臣妾敬您一杯。这西域的葡萄美酒,只有盛在夜光杯中才能品出那种感觉。为此,臣妾特意拿出了您先前赐予臣妾的那套夜光杯。诸位殿下,来,同母妃敬你们父皇!”
三人闻言,在王贵妃的带领下,又齐齐敬了上首的姚元睿一杯,而后各自安坐。姚知微打量着对面的姚知载,四目不经意间相对,她清澈而凛然的目光像是数九寒天时廊下结得冰凌,悬于檐瓦之下,令人望而生怯。
正犯怵间,一姚知载不由自主地抖了下手中的杯,正为他斟酒的侍女一不留神,美酒污衣袖。那粉色宫妆的少女吓得脸色煞白,立刻放下拎着酒壶,半跪变叩首,失色道:“晋王殿下饶命,奴婢不是有意的!”
“无碍……”姚知载全然没有注意,此时闻她惊呼,方缓过神来。
刚刚四目相对的那一刹,姚知微脸上绽放的那抹微笑,叫他心乱如麻。他早闻这位皇姐出类拔萃,无论是治世的能力还是优越的外表。前者,七年来愈来安定的蜀中可以证明;后者,丝毫不逊于姚虞皇室中任何男子的身高和几乎雌雄莫辨的脸蛋足以令人信服。
皓齿朱唇,剑眉风目,加之额间那生来便带有传奇色彩的朱纹……
姚知载不得不承认,七皇姐姚知微那张脸,是出色的。可她眨眼时鸦睫的轻颤,那琥珀色眸子里便生出一抹稍纵即逝的阴霾。也不知是否是他看花了眼,他总觉得姚知微的笑很假。虽然好看,却总给他一种似笑非笑之感,令他无缘无故生出许多不安。
可他转念一想,自己与姚知微并无来往,姐弟之间应存亲缘。虽然这些日子里,母妃对他千叮咛万嘱咐,叫他对姚知微敬而远之。但自己追问原因,母亲只说蜀王得势,刻意靠近恐惹父皇猜忌。
在姚知载看来,这“蜀王殿下”本质上还是“公主殿下”。姚知微既是公主,便再怎么得势,也无法争夺储君之位。不为什么,史无前例而已。史无前例就是没有依据,可这世上的人,习惯只做有例可循之事……
“笨手笨脚的,连酒都斟不好!”这婢女请罪的动静不小,正大快朵颐的宋王姚知谨放下手中的酱肘子,蹙眉道,“还不快滚下去,没得惹皇兄心烦!”
姚知谨是姚元睿幼子,母妃与王贵妃同出自太原王氏,为堂姐妹。其母生产时不幸血崩而亡,所以姚知谨从小到大都由同族的姨母王贵妃抚养,与姚知载感情甚笃。
因着王贵妃多年来圣宠不衰,姚知载颇受皇帝的重视和喜爱,连带着姚知谨也一样获有殊遇。在宫中,八岁的姚知谨几乎与皇兄姚知载形影不离,尽管年龄小,却是妥妥的晋王一党。
他心性不坏,却十分顽劣。仗着年纪小,在宫中为所欲为,反正会有王贵妃的偏袒,没人拿他怎么样。因为生母早逝无人管教的缘故,只要不闹出人命,皇帝对他不知轻重的玩闹行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他从未考虑过让小儿子继承姚家的天下。
哪怕宋王是个圆滚滚的小孩,他的责备,也不是一个小宫女受得起的。那失手的宫女闻言,连忙起身,规规矩矩地退到了一旁。离得不远,姚知微清楚地看到,她起身时,身子还有些抖。
眉目很是清秀的一位宫婢,看来胆子也不大。她轻啜一口紫红色的葡萄美酒,暗自感叹,皇帝姚元睿的怜香惜玉之心,他小儿子完全没有学到。
思及此,姚知微将杯中佳酿一饮而尽,转身,望向上首的姚元睿道:“父皇,剑南此定,儿臣不敢居功。但儿臣自认,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方才父皇提起给诸位弟弟娶妻一时,儿臣忽然想起一事,有个不情之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