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多嘴!
楚蕴半掩着神情,低头用手指轻拨那灯芯。
“戏作而已,当年为我换了一壶好酒,但是他说这就是白雪仙。”
奉剑睫毛轻眨:“需要把他抓起来拷问清楚吗?”
“暂且不用,还有乐子呢。”
“那陆真人这画要烧了吗?”
“……先留着。”
楚蕴直接将那烛火吹灭,翻身上床,留奉剑立在原地有些莫名其妙。
“剑主,你是不想提这幅画的事情吗?”
黑暗里奉剑不屈不挠地追问,楚蕴头一次后悔平日里太过放纵他,恶狠狠道:“闭嘴!睡觉!”
“可是剑鞘是不需要睡觉的,剑主,你也不需要。”
这次楚蕴没再理会他,黑暗中她睁着眼,目光锁在那幅画上,越看越觉得画中人那神情满是嘲讽,她几乎能听到陆知行用略带沙哑又藏不住冷淡的声音说:“不成体统。”
怎么这人死都死不干净!
楚蕴“蹭”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带着几分恼怒对着那画中人轻斥道:“你是不是又在骂我?”
回应她的是满室寂静,就连正靠在墙角做把合格剑鞘的奉剑也乖乖地没有开口。
她沉默半晌,小声嘟囔了句,含在嘴里那句“陆知行”到底是没有出口,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冷哼。
随后一道剑光一闪,楚蕴并指为剑销下一半床幔,手指起落,那床幔便严丝合缝地盖在了那画上。
眼不见为净。
楚蕴重新躺下,却听到窗外传来淅沥沥雨声,将那层白茫茫月光搅散,只剩下一片残照。
她恍惚想起,她画下这幅画的时候也是个雨天。
那日陆知行撑着把绘着红梅的细绢伞与她并肩而行,伞面向她倾着,自己倒是半边身子都在雨里,青衫打湿晕成了一种更沉更厚的颜色。
楚蕴瞥一眼便说:“这般麻烦做什么?掐个避水决就是了。”
陆知行没理她,只将伞又往她倾斜了些,将她整个人罩在伞下,严严实实的,几乎将她的视线完全遮蔽,她只能低头去看脚下被雨水打湿了的鞋袜,好不狼狈。
过了一会儿才听头顶传来声音:“凡人皆是如此,晴照雨雪,四季更替。”
他说话时气息裹着点雨水的潮气,白檀香晕在雨幕里散成一层轻薄水雾,全拢在楚蕴身上。
她想,我又不是凡人。
再抬眼瞧陆知行,即使浸在人间雨幕之中,陆知行也好似游离在喧嚣热闹之外,浮在红尘之上,沾不得半分嗔痴,像一尊被供在案上不见悲喜的佛。
这人就更不像个凡人了。
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陆知行也望了过来,两人目光相接,没有谁先撤回视线。
陆知行只当她不服他刚说的话,便又补上一句:“红尘炼心当先入这红尘。”
“天天炼心炼心,我这是要去和远尘抢饭碗?你这念叨得比远尘还像个和尚……”
楚蕴确实是不服,却并不是为了这桩事,她想着明明一齐看过去的,自己要是先移开眼睛不就是认了输,服了软,表明怕了他陆知行了吗?
如此想着她便继续瞪人,却见陆知行眼底闪过一丝明晃晃的笑意,虽然稀薄,却恰好融了那层雪色,是冰雪初霁的柔和。
她心头一跳,微微眨眼,陆知行却先一步偏过头去,似乎是鸣金收兵了。
只是楚蕴这刚铺开的架势便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着实难受。
她还想说些什么,到嘴边的话又被陆知行几声咳嗽给憋了回去,她这才想起,这人旧伤未愈,苍桦山上那一战到底是没那么轻松。
刚起的那点好胜之心这下彻底歇了,像是被泼了盆凉水的小火苗,“嗖”地一声就被浇灭了,一缕青烟都不剩,散得明明白白。
偏她还嘴硬,向前跨了一步准确踩进一汪积水里,水花溅起,污了陆知行的青衫,她眉梢才重显明媚,嘴里依旧不客气:“老狐狸下了山也还是这般讨人厌!”
陆知行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甚至没有分心去看脏了的衣摆,零星几点泥点沾在青衫上像是点了墨。
他微微沉着声音,因为刚咳过显得又哑了几分:“热闹不看了?”
“看,怎么不看?看看那些美人可比对着你舒服多了。”
闻言陆知行意有所指地指向她腰间荷包,那里面装着她今日的零花钱,两文。
这可不够她去青楼的。
“……你就不能换一招使?”楚蕴咬牙。
“有用便可。”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楚蕴彻底闭了嘴,
她今日可不只是来看热闹的。
听说这镇上酒坊今日要开一坛百年陈酿,那酒坊主人也是个妙人,不要金石珠玉,只要美人图。
楚蕴既是馋了那酒,又是馋了那些美人,自然是要来的。
顺着他目光看去,原是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