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人持了把绘着红梅的伞立在雪中,衣与雪连成一色,显得格外疏淡,他微微偏着头,像是在与谁说话,眉心一点朱砂将面上那点淡漠消去,凭增一段神韵。
画的左上角大喇喇书着“且将风雅换一醉”,旁边还盖着一枚用拇指印冒充的玺印,中间用朱红细细描了个蕴字。
“这是白雪仙的画像,楚仙人瞧着可眼熟?”
褚砚正好站在画卷前面,没有回头,声音携着夜风飘到楚蕴耳里,似带着丝浓情缱绻。他摸索着拿火折子点燃案头的烛火,一点晦暗的光线将屋内分出明暗两边。
“不熟。”
楚蕴漫不经心地答了一句,缓步到了画卷面前,细细打量一番,发出一声轻啧,又道:“太丑了,一会儿你把这画带走。”
闻言褚砚寻着声音偏头,乌沉沉的眼里映着那簇微弱烛火,门未关,烛火被风吹得在人眼里攒动,将那点雪色融成一汪泉,清凌凌照人。
衬着被火光映红的眼尾,看上去可怜极了。
“不带走……也行。”
“嗯。”
那边这才低声应了句,带了点南方特有的温软尾音,像只毛茸茸小爪在心上轻挠一下,柔软而娇俏。
楚蕴心想:狐狸崽就是会撒娇。
心思溢满,思绪一飘,目光落在画上,正与画中人对上视线——陆知行若是也如此……
不及深想,她只觉头皮发麻,鸡皮疙瘩顿起,恨不得提剑把这画搅个稀碎。
察觉到她的怪异,那只狐狸崽又蹿了出来,声音又清又润:“楚仙人怎么了?”
楚蕴面上勉强维持平静:“想到了些志怪奇闻。”
“什么奇闻?”褚砚侧耳来听,随着动作,红绸上珠翠叮咚,清脆悦耳。
“吃人的老狐狸装嫩。”她语气轻巧,细品又有股凶狠味道,她又恰好站在灯火暗面,半张脸藏在黑暗里,明艳容颜生生被烘出几分吓人来。
褚砚轻轻眨了眨眼,声音从面具里闷闷地传出:“那我便不打扰楚仙人雅兴了。”
说着他便退到门边,略微垂头,以一种极为乖顺的姿态等着她的打发。白衣揉进一片月光里,明净通透,只是指尖冻得发红也不自知。
楚蕴在人单薄衣衫上打量:“你们狐狸不管大小,都挺抗冻啊。”
也不见长多厚的绒毛。这半句她未说出口,只怕将自己长辈威严给削没了。
“府里规矩。”
这话听得她来了丝火气:“地方不大,规矩倒多,不如改叫天机阁算了。”
怎么和陆知行一样处处讲究些规矩,烦人得紧。
她嘲了句,又觉自己迁怒得过分了,小狐狸崽哪里知道这些,语气也就松了些:“好规矩自然要守,破规矩守来做什么?”
褚砚点头:“楚仙人说得是。”
见他着实乖顺,楚蕴屈指搓了一小簇灵火,随手一弹,灵活跃到褚砚肩头,哒哒哒地来回蹦跶,最后停在耳垂边发光发热。
“且用着吧。”
灵火带着暖意烘得褚砚颈侧发烫,他也不愿躲开,衣上落的寒气被灵火蒸成了雾,白雾一个劲往外冒,看着倒像是他被蒸熟了一般。
好一盘清蒸狐狸崽。
楚蕴倒是没笑,只是好整以暇地看他,一路压着的好奇翻到了明面上,她道:“现在该说说为何带我来此处了吧?”
回应她的是一阵沉默,只有那雾丝丝缕缕地绕。
“行,既不愿说就算了,回吧。”
她抬手一挥,房门应声关上,把人隔在门外面。褚砚却没立即走,门缝里还能看到那簇灵火燃得炽烈。
过了一会儿,门外彻底没了动静,楚蕴走到窗边,对着那雕花木窗轻敲了三下。
一道身影如剑光一般落进屋里,正是奉剑。
他是一路跟着轿子过来的。
“剑主。”
奉剑依旧如同人偶一般,素白的容颜映着烛火,好像染了胭脂,多了几分人气儿。
“嗯?”
楚蕴应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
“他身上有剑阁的功法。”
“嗯,且已有了练气一层的实力了,只可惜他天生残缺,于仙途恐怕无缘。”
奉剑木然再问:“那剑主为何这般哄着他?”
剑阁中人只有哄骗徒弟之时才这般有耐心。
“你不觉得有趣?陆知行骗我来此,这里就刚好有人认得我,你说他们是串通好的,还是这里真的有古怪?”
“有古怪,这府内上下都是不散的死气。”老实的奉剑如实答了。
楚蕴摇了摇头:“以陆知行那满肚子坏水,这里可能不只是死气这么简单了。”
她等着奉剑继续问,却见他上前去看画,然后极为肯定地说:“这是陆真人,剑主你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