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淮还没说完,钟离溪便淡淡睨了他一眼,仿佛他在说什么笑话。
章淮脸上挂满了为难,再次叹息,他或许不该回长安。
钟离溪想了想,启口道:“便告诉晏九娘,屏风用久了该换了。”
章淮闻言不禁在心中祈祷,别到时候被晏相府的人赶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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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天白日里,明明暖阳高照,可章淮在花厅中却觉得自己置身数九寒冬。
他看着晏九娘在见到这面屏风后霎时惨白的脸色,便知道不好,当他说出他家王爷令他带的话时,晏九娘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看着他是心惊胆战。
“九娘子……”章淮木愣愣开口。
寒月在边上扶着晏犀照,暖晴见到自家九娘明显受了惊吓的模样,自然是怒火丛生。
“我瞧着你楚王府送来的礼物就没安好心,换屏风?我晏相府难道能少了九娘的屏风。”暖晴便像个小炮仗一样冲着章淮去了。
章淮被暖晴怼得亦是脸色青白交替,苦中作乐地想着,还好没想他昨晚想的那般,被赶出去。
“我家九娘刚与叶家三郎订下亲事,要添妆也得等过些时候晋国公府下了聘礼后,也没有像楚王这般着急的。章先生是楚王殿下身边的人,主子顾虑不到的,章先生难道也不提醒吗?”
赵嬷嬷按下暖晴,看着那绣工精美的四时景绣屏,眉目皱的老高,这楚王殿下怎生如此不知分寸,名不正言不顺往给九娘送来这东西,还叫人传了这样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半点不顾九娘的名声。
她叹了口气,得亏九娘松口许婚,定下了晋国公府的婚事。
她将这礼直接说成是添妆,也只是想要尽力撇清九娘与楚王私相授受的嫌疑。
“这……”章淮张了张嘴,想要反驳这不是添妆时,对上暖晴那吃人的眼神,终是闭上了嘴,他家王爷此事也确实是欠考虑。
晏犀照冷着脸,连原本温润的眸子也染上已一层冰霜。
“赵嬷嬷,送章先生出去吧。这绣屏章先生也一并带回去吧。”晏犀照淡淡望着章淮。
章淮终于明白,为何他们在晏相府的人会说晏九娘与王爷气势相像了,那眼神只平平淡淡睨你一眼,便能清晰地感到那无形的压迫。
如他所想,他连人带屏风被晏相府的人一并“请”了出去,没有一丝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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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月扶着晏犀照回到自己院中,她心中不解,为何九娘子但看到这扇屏风便如此失态,如此……惊恐。
暖晴被赵嬷嬷训了几句,蔫头蔫脑地跟在晏犀照身旁,她知晓,她方才对章淮说得那句到底还是逾矩得很。
晏犀照坐在绣墩上,手撑着额头,她沉默了许久,愈发觉得自己曾一闪而过的想与钟离溪好好谈谈的念头,是如此愚蠢。
“暖晴,你带人去将库房,把那扇屏风拿去烧了。”晏犀照语气愈发冷静,这样的东西,早就该毁了。
寒月怔了怔。
暖晴应声便去了,她可是记得当年也是在马球会上,九娘赢下那扇屏风后,楚王那阴沉得可以滴出水的神色,偏生九娘满心欢喜,注意不到楚王眼底的狠厉。
赵嬷嬷进屋时望着神思不属的晏犀照,心中叹息,也愈发不知那位楚王殿下心里在想些什么。
晏犀照见到赵嬷嬷,挥退了寒月,道:“府中那些人,咱们虽不能直截了当将他们赶了出去,可到底咱们还是得知道,那些个人背后的主子是谁。”
赵嬷嬷点了点头:“虽说这些年相爷对此听之任之,但这些人背后是谁相爷心中有数的,姑娘不必太忧虑。”
晏怀远唯一没能及时察觉的恐怕就是晏顺之事了,晏顺一家子几代都是晏家的管事,晏怀远对他的信任比其他人都多,加之府中多年来由着晏顺操持,欺上瞒下的,一时间连晏怀远也被瞒了过去。
赵嬷嬷同晏怀远一样,亦是信任晏顺。加之照看那两房妾室,处得远,便也一直不曾察觉。
“嬷嬷,我不明白,阿爹为何要这般做,相府漏得跟筛子一般,对阿爹、对晏相府实在不利极了。”晏犀照问。
赵嬷嬷叹了口气,望着晏犀照,幽幽道:“此事九娘还是亲口问问相爷吧。这些日子,九娘长大不少,想来相爷会愿意告诉九娘的。”
一直瞒着九娘实在不是什么上上之策。赵嬷嬷心中满是无奈。
晏犀照心中积攒着疑惑,终是点了点头。
“府中之事,还要劳烦嬷嬷多注意着些。”晏犀照忧心忡忡地说着。
赵嬷嬷应声点了点头,安慰道:“九娘放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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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犀照倚在西窗下的小榻上闭目养神,她想着那面绣屏,心绪难宁。
她不由伸手从里衣中掏出长命缕,这是她母亲在她出生时给她带上的,她从小到大从未离身。母亲盼望着她平安喜乐,只是后来……后来她到底没能平安也未有喜乐。
还有那张临川小筑的绣屏,与今日钟离溪令章淮送来那面一模一样。
她依稀记得,自己似是十分喜爱那扇绣屏,视之若珍宝。
然而,一切她看重的、珍视的,后来她都一一失去了。
那扇绣屏亦是如此,她不知道钟离溪给她送来这扇绣屏是什么意思。或许便是在提醒她这件事。
晏犀照眼底闪过意思慌张,这次他又要夺走她的什么?
是她的婚事?还是清白?又或是整个晏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