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顺心中一颤,这七八年来,九娘子不管事,他借着职务之便可没少给底下的丫鬟仆从小恩小惠,而他也毫不遮掩,自然底下的人打心底都是偏向他的。
“拿着主家银子当好人,恐怕再过些日子,这晏相府的下人,都要忘了,到底是谁在养着他们吧!”晏犀照的语气并不严厉,她甚至带着轻笑。
可却让晏顺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晏平终于知道,九娘子今日是朝着晏顺去的,可平日里无甚心机的九娘子却在今日让她感受到了一种厚重的无形的压迫,他暗暗皱了皱眉,隐隐觉得这样的压迫感有些熟悉。
“九娘子明察!我绝无这样的心思啊!这些年来,我虽不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也是费尽心思,想着让旁人都知晓咱们晏相府的仁厚……”晏顺一遍一遍地狡辩着。不知道的还真当晏犀照是在借题发挥。
花厅外的下人暗中开始窃窃私语,像是厨房几个婆子,她们在晏顺那儿得的恩惠最多,也最是蠢蠢欲动想要替晏顺说情。
晏犀照看着他:“城西的两处宅子,长安城郊的五十亩良田,兴安坊的两个铺子……”
晏顺听着晏犀照口中一个一个的地方,他的心越来越凉,那都是他这些年来置办的产业,他不放心放在自己名下,便放在了他一个堂弟名下,他那堂弟实则多年前便死了,只是身份却迟迟没有去官府销户。
“你身契尚且还在相府,便敢如此行事,当真是胆大得很。”晏犀照不咸不淡讽刺道。
她这句话不仅提醒了晏平、晏顺,同样也提醒了花厅外的众人,底下的这些人,哪个的身契不是在主家手上捏着,一时间那些个想要说情得都噤了声。
不知是不是与钟离溪在一起时间久了,她的心肠竟然也硬了下来,愈发觉得,当日她将府中奴仆放出去实在是过于心慈手软。
“赵嬷嬷,报官吧。”晏犀照偏过头,沉静地对赵嬷嬷道。
赵嬷嬷点了点头,便朝着身后的丫鬟摆了摆手。
“九娘子!”晏顺看着已经走出去的丫鬟,凄凄叫唤求饶道,“小人原先是脂油蒙了心窍了,看在小人为了晏相府勤勤恳恳了这么多年的份上,扰了小人吧!”
晏平看着晏顺,生怕火烧到自己身上。虽律法有令,主家不得随意打杀下人,若下人犯错,主家捏着下人的身契,发卖了也无可厚非。
像晏顺那般私用四人户籍、贪墨主家钱财的,若是报了官,流放是小,能不能活都是个问题。
然而,他看了眼主座上眼神淡漠地晏犀照。他大概明白,这位九娘子是想杀鸡儆猴。
花厅外站着的下人皆是倒吸一口冷气,再也不敢多说一句。
赵嬷嬷像是看死人一般瞥了晏顺一眼,抬了抬手,走上前两个护院将人拖了下去。
晏犀照起身,走到门口,春日暖阳下,细碎的阳光打在她鬓上簪花处。
她看着花厅外那些噤若寒蝉的下人。
“晏相府容不得心思大的,在这府中,若是有哪个起了什么不该起的心思,就想想今日的晏顺。”
赵嬷嬷跟在她身后,听着她用柔和的语调说着狠厉的话语,不由有些欣慰。
“往日里那些与晏顺有过什么勾当的,可把自己的尾巴捂住了。过往种种我不追究,可要是日后生出什么事儿来,可莫怪我一并追究。”
晏犀照说着,扫视一圈低头停训的人,最终视线落在了前排的知春身上,见她脸色惨白,似是被吓到了一般,晏犀照不由皱了皱眉。
只是她无意深究,前些日子她将知春调去了别的院伺候,之后她便再不曾过问知春近况。她曾是晏犀照那般信任的人,可她前世又那样背叛了她。
晏犀照不想知春继续在她眼前,却也不忍将她发卖了。
晏犀照回身对着赵嬷嬷点了点头。
赵嬷嬷会意便开始吩咐叮嘱底下的人。
“今日是九娘子仁慈,只发落了那晏顺一人。但往后谁若还敢安着坏心、两面三刀的,主家决不轻饶。”
“若是有哪个偷奸耍滑,或是顶着晏相府名头在外边兴风作浪的,到时查清后,发卖出去是轻的,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在衙门的大狱里全须全尾的出来!”
晏犀照瞧着赵嬷嬷训得差不多,方才出来又道了一句:“往后府中之人,做事需记得‘规矩’二字。做得好该赏的少不了,做错了该罚的也逃不掉。”
花厅外众人皆是点头称是,不敢有什么反驳的。
“行了,散了吧。”
得了主子的信儿,厅外之人皆是化作鸟兽散尽。
花厅中晏犀照坐在主座上,抬手抚了抚额头,莫说其他人,一时间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陌生。
“我院中那洒扫丫鬟可叫人去查探了?”晏犀照幽幽开口问道。
赵嬷嬷看着她有些疲惫的模样,心疼地替她按了按头。这几日九娘子通宵达旦地看账本,也不曾好好休息。
她听着晏犀照的询问,回道:“派人去查探过,倒是没什么问题。”
晏犀照轻轻点了点头,坐在椅子上半闭着眸子。
“不过是个普通的丫鬟,九娘为何这般在意?”赵嬷嬷不解。
晏犀照愣了愣,她只是记得自己院中原本是没这个人的,一时心中起疑,或许是她想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