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溪看着已然干透的画卷,对章淮道:“将这四时景的着人赶制成屏风。”
章淮看着钟离溪,愈发觉得他家王爷的脾气愈发捉摸不定了。四时景屏风,他脑中忽然闪过,四五年前,明乐长公主的马球会上,最大的彩头便是明乐长公主出的苏绣四时景屏风。
明乐长公主偷偷告诉晏九娘,那是她令人以他家王爷所作的四时景绣制的,晏九娘本就不善马球,偏偏为了那面屏风亲自上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赢来的。
而那四时景的画作,是他家王爷给病重时的先淑贵妃画的。
章淮隐隐觉得,他家王爷突然要人赶制四时景屏风便与此事有关。
看着章淮出去的背影,钟离溪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一定是哪个地方出了错,她也回来了,可她却变了。
他穷尽脑海中所有的记忆,将曾经的画面一卷一卷在脑海中展开。
——当日本王若不在,你是不是便会答应叶三郎?
他低声在面色嫣红的女子耳畔低语,迷离了双眼的女子咬着唇并没有精力回答他。
当然他对于那个答案也并不在意。不论她曾经是否想过,她只属于他。
可是,曾经不在意的问题,忽然在这一刻不断盘旋在他脑海中。
钟离溪有些痛苦的低吟了一声,他好像看到了,他的知知,躲闪的神情。他有些难以接受,紧紧握着书桌上的镇纸。
她躲闪了,她是不是曾经想过要和叶三郎去河东道。或许,她就是那么想的,偏生他一厢情愿将她带走。
钟离溪自嘲似的勾了勾嘴角,压在心底的思绪将将爆发。
她在临川小筑那几年,有多少真心,又有多少逢场作戏?
他紧攥着镇纸,上边的棱棱角角硌得他生疼。他被这突然意识到的问题搅得心绪难宁,他将手中的镇纸随意扔到了一旁,镇纸带着桌上的笔帘,哐当落到了地面,连带的声响巨大。
就好像是他心中又一个地方忽而刀光剑影、雷声隆隆。
“王爷?”章淮听到屋中的动静,在门口问着。可是没有钟离溪的允许,他不能进去。
钟离溪愣了愣,沉声道了一句:“无事。”
他怎会有事。
如今该有事的,是晋国公府,是晏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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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厅中,晏犀照一手边放着账本,一手边站着赵嬷嬷。晏相府的两名管事低头站在一旁,主子不问便一句话不敢说。而花厅外的空地上,则站满了晏相府的丫鬟仆从。
赵嬷嬷是晏怀远信任之人,看顾着内院中的两房妾室,说是照料,实则更多是在看管。而晏犀照却并不知晓此事。
她只知,府中两房妾室是她记事起便在的,据说是母亲做主为她阿爹纳的。这两房妾室平日里也最是老实,待在自己院中,也不常出来。不过她清楚地记得,后来晏相府败了,这两房妾室也跑了。
赵嬷嬷看了一眼平静端坐着的晏犀照,不知为何,她竟然一时有些看不穿原本一眼能让人看到底的九娘子。
账本中的那些个猫腻,晏犀照多少能够猜到一些,也并非全然不能容忍。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她明白,但是如若底下的人起了背主的心思,那边没有那么好说话了。
晏平和晏顺便是如今府内的两名管事,晏平主理外宅、晏顺主理内院,都是老管家临终前提上来的。而晏顺更是老管家的侄子,晏家的家生子。
“二位管事这些年来辛苦了。”晏犀照放下茶盏,看着底下两人,淡淡说道。
暖晴看着她家九娘,突然觉得她威严了不少。
晏平、晏顺皆是一惊,额角不禁冒汗,忙道:“九娘子言重了……”
看着晏犀照不轻不重睨来的眼神,两人不禁讪讪。
“主家说你们辛苦了,便是辛苦了。”赵嬷嬷随即说道。
晏犀照没有说话,两个管事一时间也拿不准她的心思。
晏顺记得他叔父临终前交代他的,这晏相府中,最得晏相信任的便是眼前这赵嬷嬷了。只是不知为何这么多年来被晏相支使去照看两个不受宠的妾室,他本以为是那赵嬷嬷失了主家的信任,故而他也没把他叔父的话放在心上。
可如今,先有九娘子查账,后又见赵嬷嬷跟在九娘子身边,他便反应过来,他叔父所言,或许不虚。
“确实辛苦。”晏犀照道,“府中下人每每提起二位管事可都是赞不绝口的。”
晏平、晏顺听后,一时间不知晏犀照这话到底是真的夸赞还是别有深意。
“府中这些个丫鬟仆从,对着你晏顺可都是感恩戴德。”赵嬷嬷道。
晏犀照冷眼看着向两人,尤其是额角满是冷汗的晏顺。
她想起那时,看着私自逃跑的下人,便知晓,晏家即使留着这些人的生契也不见得有用了。她令晏平晏顺趁着晏家还没被抄没,将底下的人放了出去,再清点家财时,除却其他,金银竟不足万两。
她当时慌了神,也没觉察出不对之处,可如今细细想来,便是她母亲给她备下的嫁妆,都不止这个数,更何况这硕大一个晏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