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壑松风灯火通明。
慕容祈很是头疼,下午赵嘉惠才过来闹了一回,这入夜了竟然又来了一群人。
这一天天的,还闹个没完了?
“怎么回事?”
慕容祈捏了捏眉心,颇为烦躁地问道。
慕容澈出列,把刚才的事禀了一遍。
慕容祈这才严肃起来,他自个儿的儿子胡闹,把大臣家的闺女撞下湖了?
“父皇,儿臣真的不是故意的,谁让她们站甲板上的?天色昏暗,谁看得清啊?”
在慕容祈跟前,慕容渊就自在多了,一股脑儿地把错往旁人身上推。
要是往常,慕容祈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今日的事不是小事。
慕容氏是天下之主没错,但臣子不是慕容氏的家奴,尤其是那些屹立几百年的世家,他们的影响力是不可估量的。
说句难听的话,就算大周亡了,那些世家也能继续煊赫下去。
若今日那些世家贵女真出了事,慕容氏如何能交代?
见这愚蠢的儿子还在口口声声地指摘别人,慕容祈气得差点拿起手边的玉鹿镇纸扔他脑袋上,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闭嘴!”
慕容祈一声怒斥,慕容渊身上的小肥肉抖了抖,不敢再开口了。
“父皇,是儿臣没有看好六弟,以致惹出大祸,一应后果,儿臣愿代六弟受。”
慕容澜撩起衣袍,跪于殿中。
慕容澈站立在一旁,右手拇指在食指腹摩挲着,心中不住冷笑。
慕容祈没想到这个自小长在行宫的儿子竟然这般兄友弟恭,看着他温润如玉的面庞,对他生出了一丝不忍。
说起来柳氏害死昭惠皇后时,慕容澜也不过才两岁而已,什么也不懂,却代母受过十几年。
他把这孩子扔在行宫不闻不问,没想到他不仅没有心生怨怼,竟然还如此懂事。
“对对对,都是他的错!父皇,儿臣上的可是他的船,船夫也是他的,肯定听他的话!”
慕容祈还未言语,才消停了没一会儿的慕容渊又嚷了起来。
慕容祈怒道:“混账东西!他他他的,他是谁?!”
慕容渊瑟缩了下,撅着嘴道:“是四皇兄。”
往常慕容祈顾忌慕容澈姐弟的心情,从不会提及慕容澜,而今晚,他却在众人面前认可了慕容澜的身份。
这代表什么?
代表他对慕容澜心软了。
慕容漾心情很复杂。
自古君王心思难测,她父皇因为愧疚,十几年来对慕容澜不闻不问。
如今自然也会因为十几年没过问慕容澜,而对他心生愧疚。
慕容漾觉得颇为讽刺,她母后的一条命,只换来了她父皇十几年的愧疚。
还有澈儿……
慕容漾看向斜前方的慕容澈,忍不住为他担心。
十四年前,柳氏做的那场恶,不仅要了昭惠皇后的命,也差点要了慕容澈的命。
慕容澈去药王谷治病后,慕容漾因挂念他,曾千里迢迢地去看过。
他治病那场景,慕容漾每想起一次,就会对柳氏生出滔天的恨意。
柳氏为何会胆大包天谋害皇后和嫡皇子?还不是为了她的儿子?
可如今,她父皇竟然对柳氏的儿子心软了。
慕容漾觉得很心寒。
慕容祈高坐上首,殿中每个人的神情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待他的眼神略过慕容澈和慕容漾时,不觉一怔。
慕容澈还是那副不喜不怒的模样,可慕容漾的眼角却含着眼泪。
慕容祈有些心虚。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老六,你今日闯下祸事,不仅不思己过,反而一味地推卸责任!回去给朕好好反省,什么时候认识到自己的过错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慕容渊闻言,立即哭丧着脸,他不仅没替母妃报仇,还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行了,太子留下,其他人都先退下吧。”
等其他人都退下了,慕容祈才又道:“方才可是怨朕了?”
慕容澈的指甲陷入了掌心,但那丁点的疼痛,怎敌得过摧心之痛?
他的余光落在台阶上,最终躬身道:“儿臣愚钝,不知父皇何出此言。”
慕容祈叹气,就算他之前因为盛纾的事怀疑过慕容澈,但慕容澈仍是他最宠爱、最器重的儿子,他并不想和这儿子生出什么隔阂。
“朕留下你,就是想告诉你,你母后早逝、你受过的苦,朕永不会忘。”
慕容澈沉默不语。
但这副倔脾气,却让慕容祈心情好了起来——
他宁可慕容澈和他耍孩子脾气,总好过父子俩别别扭扭的。
心情轻松了,慕容祈也与慕容澈说起其他事来:“舞阳下午来过万壑松风了,说你为了盛氏欺辱她。”
慕容澈皱眉,“我什么时候欺辱她了?”
慕容祈懒得断他们的官司,只说:“舞阳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多让让她。”
慕容澈没应。
就赵嘉惠那脾气,他要是哄她一次,下次她就能蹬鼻子上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