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 1 章(1 / 2)佞臣与宠妃首页

春日迟迟,柔风甘雨之后,草长莺飞,碧空如洗。

宫女们脱去穿了一个冬季的冬衣,楚腰纤弱,绿云晓鬓,甚至有那活泼的,早按捺不住擎着细线放起纸鸢。

但纸鸢放得再高,也没有远处的摘星台高。

摘星台在宫苑中几乎是鹤立鸡群,独独高出一大截儿,画阁朱楼,檐牙高啄,渺渺琼楼玉宇,偶有内教坊的靡靡之乐传入,若隐若现,恍如云中仙境。

那时皇帝慕容胤病入膏肓,纳了命里带福的沈琬冲喜之后,病情竟真的好转,便特意命人为沈琬造了摘星台,使她居于此处。

贤妃沈琬一时风头无两,受尽帝宠。

但也仅止于这一个春日。

此刻,摘星台的宫门早已紧锁,沈琬身边的宫人们尽数被遣走。

微风吹过,悬挂的南海鲛绡拂过金片铺就的地面,旋即被一双浅碧色的绣鞋轻轻踏过。

她今日一袭绿衣,本是极衬外早春的雨晴风暖,柳眼初展的,只见沈琬堪堪在栏杆前停住脚步,于自己寝殿的最高处向下望去。

她的那些宫人们正围在摘星台前,伏地跪着低泣,领头的是她的大宫女丹桂和素娥,一个已哭得直不起身,一个则是缩着肩。

沈琬无奈的笑了笑,她这一去,底下这些伺候她的宫人们,有一个算一个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毕竟宫妃出了丑事,就算不治他们一个伺候不力,也要把他们灭口。

今日一早,沈琬才起身梳洗,便听到宫人来报说慕容胤和孙昭容来了,她心里便已经有了预感。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孙昭容直接叫了太医到沈琬面前,沈琬就知道自己完了。

太医诊完脉,哆哆嗦嗦地跪到了慕容胤面前,一句“恭喜陛下”到底是没有说出来。

“启禀陛下,贤妃娘娘已经有了六个月的身孕。”

孙昭容脸上的得意终于转化为了毫不掩饰的胜利者的笑容。

慕容胤却一点都不见恼怒,他先是侧头看了看依偎在他身边的孙昭容,然后笑着说道:“是朕打赌输了。”

孙昭容愈发咯咯地笑了起来,她出身市井,笑声是极为畅快又放肆的,慕容胤也一向爱她如此。

孙昭容道:“可怜我们贤妃娘娘还蒙在鼓里呢,其实你和慕容樾私通的事,陛下和我早就知道了。”

想到这里,沈琬死死地咬住苍白的下唇,内心的恨意和羞耻如同一把火要把她整个人都吞噬。

慕容胤喜欢的从来都不是她,沈琬不是不清楚。

那时慕容胤病重,她甫一入宫,面对将要与自己厮守一生的人,也曾彻夜衣不解带地亲自照顾他,直到他睁开眼睛,对着从未见过面的她笑了笑,她便也动了心。

从此她把自己的整颗真心都捧到慕容胤面前,他是她要共度一生的夫君。她以为冷面的少年天子总有一日会被她所打动,却不知慕容胤不止冷面还冷心。

或者说他的心已给了另一个人。

孙昭容从前是太后宫中宫人,与慕容胤自幼相对,二人情比金坚,还育有小皇子。

她看着他们在她面前同进同出,仿佛她是个不存在的人。

而她使尽了浑身解数却只能换来慕容胤对她的浅浅一笑,为了这个笑,沈琬暗自高兴了好久,觉得自己的努力还是有用的。

直到某天,孙昭容对着慕容胤撒气撒娇,慕容胤不但不生气,还小心翼翼地对她赔笑,柔声哄着她。

沈琬这才明白真正得到一个人的心是什么样子,就像她对慕容胤,慕容胤对孙昭容。

甚至于慕容胤病好后便为她建了摘星台,一半是为着沈琬救了他的命,一半却是为了让孙昭容不再是宫里的众矢之的,太后不喜她身份低微又为人浅薄,有了沈琬做挡箭牌,孙昭容的日子也舒服了许多。

她想过他得知她有孕之后会有多么愤怒,但却没想到他竟然会像是看戏一般。

一丝一毫的情意也无。

“宫宴结束那天,我就悄悄把那件事告诉给了陛下,于是陛下便和我打了个赌,看......”孙昭容笑得伏在了慕容胤的身上,“定安王长得姿容冶艳,貌若好女,陛下也很好奇,他到底能不能人道,这回我赌赢了,你有孕了。”

孙昭容的嘴巴一开一合,她是娇蛮可爱的长相,偏偏能说出许多狠毒又恶俗的话语,而慕容胤正低头耐心地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件赏识许久的宝物。

沈琬浑身都开始战栗起来,她终于不再以广袖遮掩那已经用白绫都快缠不住的肚腹。

先前她还一直觉得愧对于慕容胤,但眼下她终于醒悟过来。

她又何错之有?

她被家里送进宫来为慕容胤冲喜,甚至是做好了年纪轻轻就守寡的准备的,而孙昭容受宠早在她入宫以前,她也从来没有因家世和位份而看轻孙昭容半分,反而处处以礼待之,也善待孙昭容所出的小皇子。

她从没有对不起慕容胤和孙昭容过。

“你为朕冲喜,也算是有功之人,罢了,朕便让你死得体面一些,你是想要白绫还是毒酒,自行了断吧!”

孙昭容皱皱眉,似乎想说什么,这回却被慕容胤扫了一眼给堵了回去。

沈琬也没有说话。

说来也怪,她自幼家中教养得极严,被夫君以外的人染指那是奇耻大辱,可以自尽的,可是事发之后,乃至她发现自己怀孕,却从来没想过要去死。

便是到了此刻,她也不想。

“你不说话也没关系,就等想好了再说,”慕容胤很快便不耐烦,“这事朕不急,你一日不死,朕也乐得有一日看好戏。”

“对了,宫宴后你与定安王似乎也没再有过来往?”孙昭容媚眼如丝,巧笑道:“想来他对你也是避之不及的,世人皆知定安王那样一位端方温良的如玉君子,他又岂会想与陛下的宫妃有苟且之事?”

说完,慕容胤和孙昭容扬长而去。

沈琬静静地坐在宫室中,许多太监宫女在她面前来来去去,她看见自己的宫人们都被驱逐到了外面,一时摘星台哀泣声声。

中间有一位太监又来问她:“贤妃娘娘,您是想如何上路?”

沈琬仍旧没有说话。

太监看着她摇摇头,有些惋惜,也离开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已经是过了午时,那个太监又重新回来,递给她一封信。

信封上没有写任何字,沈琬的心颤了颤,又有了一丝不着边际的希冀。

这信……会不会是他的?

沈琬还记得当时自己清醒之后,口不择言地对着同样被陷害的慕容樾说了许多不好听的话,那些话已经是沈琬这辈子所能想到的极限,然后他们约定好当做一切无事发生。

可沈琬也不知道自己会怀孕。她发现有孕之后,也想过一些法子让胎儿落下,但也没有用,日子越长也便越不忍心了,只能小心地掩饰着自己身形的变化。

或许到了这会儿,慕容樾也已经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