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 7 章(1 / 2)别抢我的奖学金首页

六月是入梅的时节。不消片刻,方才还万里的晴空转阴,哗啦啦下起雨。雨势丝毫没有减缓的趋势,反而越下越大。

在活动室里剩下的学生会干事大气不敢出,竭力地缩减自己的存在感。

低气压的中心,是互相背对着坐在两张课桌前的赤司和你。

平常两把折叠椅背对着摆放在一起,只要有一个人稍微移动一下,就会碰到后面那只椅子,发出细微的响动。相互传阅文件也是喊一声对方的名字,头都不用回向后传递过去就会被接住。

现在两把椅子刻意地拉开了一段距离。

背对着赤司的你目光盯着活动教室配备的电脑,似乎全神贯注,任何事情都不会引开你的注意力。刻意地将键盘敲击得清脆作响,在安静的室内上空徘徊。

会长和副会长因为不知名的缘故吵架了。现在处于冰河时期的冷战之中。

压抑的沉默被你推开椅子起身的声音打破。

“全部弄完了,我先回去了。”你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说道。谁都知道要说话的对象在背后坐着,可是你们都没有转身面对面的意思。愤怒的加成作用下,你完成了三个人的工作。还留在活动教室里的几个干事连忙道前辈辛苦了。你顿了顿,软下了声音说:

“会长也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学生会成员的内部line群组里,后辈们在疯狂地刷屏猜测你们吵架冷战的原因。连蛛丝马迹都不放过,有人说是因为三年级的学姐也向赤司君告白导致副会长吃醋生气,有的说是因为赤司君最近在篮球部花费的时间太多了,副会长感到被冷落才吵架的。总之在这群小兔崽子的眼里,你们已经是半公开的默认交往状态,即便你已经好脾气地解释过多次,微笑里萦绕着黑气回答没有。他们依然坚定地认为会长和副会长早已开始交往,只是没有公布,恐怕还要顾忌双方都是人气的校园明星,注意在学校里的影响。

风闻据传还有奇才开了赌局坐庄,堵你们什么时候分手或者什么时候公开,跟风下注之人还络绎不绝。

不过这一切都是掩人耳目悄悄进行的,直到三年级的某一次,有个学妹说漏了嘴你才惊觉。很久以后,已为人妇的你在偶然的机会下,受邀回到洛山参加学园祭,在文学社的摊位上随意翻开了一本售卖的自制小说。这才发现这本由文学社后辈们倾力合作的恋爱小说,居然是以你和赤司为原型写作。

文学社的小后辈们认不出眼前这个女性就是故事中的另一个主角,鼓起勇气热情向你介绍社员们一同编写制作的小说。

在桥上看风景的人从未想过自己也成了旁人眼中的风景。目光掠过印制的白纸黑字,字里行间藏着少年们独有的活力与情愫,用他们最大的幻想去描绘一个传说里的故事,一段埋藏在昨日的回忆。许多未曾发生在你们之间的点点滴滴都被描绘得栩栩如生,历历在目,宛如往日的真相。

你一直以为别人的青春岁月里从未有过自己的身影,就像一个灰色的影子,一个被画好微笑弧度的布景板,无声地伫立在每个人绚烂澄澈的回忆里充当背景。如同街边的路灯、山上的野佛、墙角窜过的流浪猫。那时候才发现你独自走过的蜿蜒轨迹未必有人发觉,但是你行走过的那些岁月总是有目共睹的。

那时候你才在合掩上书卷后,诚心实意地微笑起来。

当局者迷。

经历过后回头看才会涌起良多感触,心潮起伏。当往事成为定局,对结局了如指掌,知晓既定事实无法撼动后,才有空闲细数当年事,件件翻检阅览,悟出许多从前不曾想过的道理与怅然。

假如现在就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你一定会郁闷,为什么他们猜测的理由都是你先生气?

冷战的真相和他们所推测的种种相去甚远,甚至是风马牛不相及。

你无法认同赤司的胜负观念,他也不会听从你的劝说,最后的结果就是不欢而散,掠过这个话题。但是你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揪住这个问题无法释怀了。许是他撑着太阳穴蹙眉闭目的间歇越来越长,被你抓到躲在会议室小憩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桩桩件件堆积在一起,变成了名为烦恼的巨大怪物,在你的精神世界里大闹一场。

尽管像对待弟弟妹妹一样照顾这个后辈,你也没法真的像教训佑树一样阻止他透支自己的行为。那种巨大的精神压力你可以体会,毕竟你从小就是在面临生存的困境里挣扎上来的。所以你才比谁都更能理解,那种苛求胜利,不允许失败的执念对人的精神会造成多么可怕的威胁。

连你曾经面对这个问题后,也是在前会长的开导下才走出了困境,免做困兽之争。

独自走在楼梯里的你猛然停住脚步,怔怔地盯着前方雪白的墙壁和瓷砖,才发觉你生气的根源到底是什么。

希望他可以放下对输赢成败的苛求。

希望他不要再将自己逼迫上绝境。

希望他……对自己放松一点。

然后另外的疑问也像一连串似的冒出了水面,在脑海里困惑无声地质疑你。

为什么希望他这么做?

因为、因为赤司是一个很好的天才。

是你穷尽一生也无法成为、无法比肩的存在。

你知道,你一直都知道。无论现在洛山的高中岁月里,你们靠得如此之近,默契得令人歆羡,终有一日会分道扬镳。

从此山高水长、霄壤之别。

城堡里的小王子走下了高高的红毯长阶梯,来到人间后,终有一天会回到悬崖上的恢弘城堡,回到灯火辉煌、觥筹交错里去。

他可以走下台阶,你却一生都爬不到他的脚边。

你脑子里的思绪乱成了一团。脸色一点点苍白,扶着楼梯扶手的手指蜷缩进掌心,无助地望向了隔着玻璃的窗外树林。沉浸在雨幕里的苍翠高树一排排默然伫立在林荫小道边,雨水将苍老的树皮打湿后颜色更深了。

在你发呆的时候,一阵说话的声音由远及近,这一层是一年级的学生教室。似乎被大雨困住的两个一年级,终于等到了雨势转小,可以结伴回家了。

他们的对话清晰地传进你的耳中。

——“这么说,这次段考年级第一又是赤司了?”

“当然啊。肯定是赤司君。除了他不会有别人了吧?”

“第二的那位还真是惨。你段考排名怎么样?之前不是突然说要用功什么的。”

“别提了。我老爹原本答应我这次名次上升,周末就去轻井泽别墅。结果还掉了两名啊!”

“呜哇、超惨的。”

直到两个一年级的脚步声远去了。你才如梦初醒,转身向学生会的活动教室跑去。

教学楼里等待雨停的学生已经离开了。一整层都空荡荡,只有你的脚步声在耳边清晰响起。你压根无暇顾及其他,匆匆和下班的教师行礼,又向前跑动。终于教室近在咫尺,你握住门把手,猛然一拉——哗啦。

活动室里已经没有了其他成员的身影。只剩下赤发的少年侧坐在桌边的身影,微微低着头,侧面的轮廓被日光灯徐徐勾勒得清晰无比。敞开的衬衫领口没有系上最顶端的扣子,制服的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了椅背上。袖口上那两颗银色的纽扣,反射着灯光,发出耀眼的光线。

他听见门被拉开的声音,抬起头,长睫一颤,望了过来。

接连不断的雨幕在你身后的走廊外下落,天空被染成浅淡的灰色,吸饱了雨水的乌云缓慢笨拙地挪动。前一天放学时,他还微笑着对你说,□□花的花期到了。

绷紧的那根神经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忽然松弛开来,你松开了紧攥着把手的右手。扶住膝盖平复剧烈的喘息,一时间,室内只有你的过响的呼吸声音在循环往复、相互重叠。

“赤司。”你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走进去的同时带上了门。

整个活动室内只剩下两个人,隔着凝滞的空气遥遥对望。

没有任何预兆的,你弯下腰,张开双手啪地夹住他的两边脸颊,半强迫他将下颌抬得更高一些,彻底地仰视你的双眼。

他微微睁大了眼睛,像是来不及反应,又像是不知作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