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一早就看穿了你有时看似在微笑着聆听别人倾诉,其实内心的思绪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你也懒得再在这个后辈面前进行无谓的伪装。
“抱歉抱歉,想起了一些事情。”你连忙道歉,“然后呢?和令尊交流得如何?”
你是想不到那天你只是随口一提“赤司君的父亲一定很爱你,想把最好的呈现给你。”,回去后赤司独坐到深夜都没能睡着,干脆在客厅等到了他父亲凌晨才披星戴月地回来。父子俩许久没有就学习和工作以外的事情交流过,气氛比较紧绷,直到赤司开口提起了你说的话。
“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察觉到父亲的关怀。万分抱歉。”他起身对着父亲弯下腰,“非常感谢父亲为我所做的一切。”
如果你在场大概会在心里吐槽这又是什么大户人家的怪癖,儿子要对着父亲鞠躬行礼,感谢父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话,直接上去一个拥抱诉尽千言万语不就好了吗。前辈确实和你提过赤司这个姓氏为名门望族,在投降后才抓住时机迅速起家,吞并蚕食了好几个苟延残喘的家族,才发展成如今的庞然大物。
“你手里至少有一两件文具或者家电是赤司家名下的企业出产的。换句话说,他就是财阀。”
睡眠不足导致气若游丝的前辈在电话里说过的话又浮现在耳畔。当时被震惊到差点把座机摔在地上的你却没想起为何前辈会对赤司的家世如此了如指掌。如今想起来了,心中泛起一丝怪异,却也指摘不了哪里不对。
方才还晴朗的天气渐渐阴云密布,只有几丝光线有气无力地洒下来。连带室内也黯淡下来,你起身去按开了灯。大概是在昏暗的室内待久了,猛然开灯,眼睛受不了强光的刺激。眼角一瞥赤司的动作一滞,微微睁开的双眼望着半空陷入了呆滞。好半天才抬手虚捂住双眸,扶着桌子缓缓坐下。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才感觉视野渐渐回来,眼前一片清明。一抬头就对上你盛满担心的双眸,你半蹲在他面前,满是心忧地望着他的眼眸。
“你最近是不是太忙了?没休息好的样子。”你抬手轻轻碰了碰他的眼角,赤司下意识地闭上了眼,感觉到你微凉的指尖拂过眼皮,不经意间还蹭到了柔软纤长的睫毛。他的眼睫一颤,低声说:
“……有点累。”
好像一个响雷在耳边炸开,你的头脑空白了一秒。
“赤司,你这个表现是在示弱吗?”你忍不住问。
“是在撒娇。”他闭着眼淡淡地说。
你有点心虚,想来他是听见了你对别人说“赤司君是我的后辈,自然也像我的弟弟一样。就算是撒娇我也会包容的”。可想而知赤司是根本不可能向你撒娇,他又不是佑介。倒是他包容你的时候多一些。横竖他也理解你们的关系太亲近了,比起其他同级的干事都来得亲密,默契也是一举手,一抬眼就能明白对方意思的地步。背地里时常有人猜测着闲言碎语,谣传你们已经悄悄在一起交往了。敢当面来寻你麻烦的女生不多,但也绝不会没有。比起那几个热血上头不顾后果的,你比较放不下心的是喜欢在暗中使坏的。
你用热水浸透了毛巾拧干,热敷在他双眼上。他仰头靠在椅背上,看似镇定,握着把手的双手却稍微加大了力道。看来是不习惯不能将一切掌握在手中的感觉,难免心中有些空落落,甚至是不安。
“最近有什么烦恼吗?还是有什么困难的问题不好解决?”你沉吟片刻问道,“是学校以外的?学生会和篮球部都很平稳,看来是和帝光有关的事情?”
他抬起手按住有些下滑的毛巾,闷闷答道:“以前帝光的白金监督因病住院了。”
你回想起在篮球月刊上看到过的帝光篮球教练照片,好像已经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家了。只是看着身体硬朗,精神矍铄。
老人家很容易生病,动辄小病变成大病。很多平时不在意的小毛病其实都是处于潜伏期的痼疾。赤司兼顾学业、学生会、篮球部三头在旁人看已经很不可思议了。现在又传来从前恩师生病的噩耗,老人家的病不容易好,有些危险。他从心理上有点支撑不住完全可以理解。
你本想问他以前帝光的那些队友知道了消息没有,转念一想,赤司从来都是习惯把什么责任都揽在肩上的人,恐怕他为了避免别人担心也没有告知。
所以每个在背后仰望他的人都会将期望寄托在他身上,逐渐习以为常,认为“只要是赤司就一定会胜利,一定会做到”。却没有人会考虑万一赤司败北怎么办。
因为那是不可能的。
赤司征十郎不可能会输。
每个人都是这么理所当然的以为。就是这样不败的神话才让他在短短的时间内聚齐起如此巨大的威望和人气。
“赤司,你有没有考虑过后果?”你不禁道,“背负起越多的期望,就越输不起。别人对你的期望迟早有一天会拖垮你——”
毛巾从鼻梁上滑落,被他的手抓住。赤司直起上半身,眸色一沉,看着你说:“我不会输。”
“我赤司征十郎不可能输。”
他如此笃定地说。背后的窗口可以透过玻璃看见聚拢起来的乌云间透出细密的闪电,顷刻间,瓢泼大雨挥洒而下。
也许是你看错了,也许是光线的作弄。当天边那一声响雷炸响之时,你仿佛看见了他的左眼似乎晦暗不定,最终定格成了灼热的橙色。
你全身的寒毛都立起来了。
如果说平日里赤司的发色与眸色皆为赤珊瑚一般色色泽,夺目而不热烈,比京都秋日的红叶美得低调一些。宛如隔着碧蓝清凉的海水波纹观赏礁石上的珊瑚树一般,仅仅能看见那么美的色彩,却无法伸手触碰,极具距离感。那么此刻那左眼亮起来的橙色,像是一块被高温灼烧加热到极致的琉璃,全身上下透出噬人的热度,隔着空气都能感觉到危险更别提靠近触摸了。
“暴君。”
你下意识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