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夜的人应该都体验过这种经历,在精疲力尽通宵未眠之后,终于由于各种原因好好睡上一觉时,睡眠也不见得那么美好。比以往更长的长眠,通常会带来混乱复杂的梦境,即便好不容易想要睁开眼睛,也沉重的让人怀疑昨晚发生的是否是现实,自己是否真实的经历过梦境里的二三事。
他睁开眼睛,感觉十分不好。整条右臂传来的时有时无的钻心疼痛,以及长梦之后,肿胀的无法睁开的左眼。正处在马车中,头顶上便是檀木所做的精美马车,上面雕刻着人鱼,天使构成的花纹。
但他脑海中还是一片混沌,意识仍然停留在长梦之中,只是勉力坐在了马车豪华的凳子上。这时他才发现马车里倒下贵妇尸体,精巧的镶着蕾丝边的长裙,以及奢侈的马车,他不知怎么的,来到了专属于这贵妇的私密空间。
糟糕,他想,要是被发现了,以他这无权无势的身份,在尴尬的场景下,难免会引起外面男人暧昧的猜测。
还好,贵妇已经死了,无法发出呼喊,尸体一片狼藉,丰腴雪白的有些溢出的肉也不是他钟意的范围。
不好,贵妇已经死了。若是被误会成奸夫,尚且还有解释的空间,要是被误认为抢劫勒索的杀人犯,怕是连开口说话的时机都没有。
头脑昏沉,大脑隐隐作痛,很想就此一睡不醒,但又显然无法安然入睡。马车里的简直不是长椅,而是柔软的沙发,铺在上面的不知名的毯子出奇的舒服,背无力的靠在背椅上,左手扶着右眼,很难逃出去,他想。
他就像是重病已久,卧病在床的病人,大脑思考的很大一部分机理都被剥夺,直到这时他想要稍微掀开旁边用来遮挡的精美布帘时才意识到马车停下来的事实。
马车是什么时候停下来的,还是一开始就没有开动。空气中贵妇使用的浓郁的玫瑰花味的香水带着一副甜腐的齁人气息,更加扰乱了他的思考。他想用还在不时传来刺痛的右手支撑自己站起来,但却高估了身体的状况,发力的角度错的离谱,直接倒了下去。
好巧不巧,他的头刚好砸在了贵妇价值不菲的长裙的束腰位置。紧紧勒住的束腰刚好固定住了贵妇残缺不齐的身体,他失去平衡重重砸下来的结果是:如同一时大意,刚好坐在了放在椅子上的橙子上,“啪唧”一声,多余的汁水从破开的橘子皮中被榨出来,弄脏了白色皮革制作的束腰。
真是抱歉,弄脏了你的衣服,他这么说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头发上滴落着刚刚沾上的红色液体。
他踉踉跄跄的扶着墙壁,向外走着。从马车里钻出来,周围是完全没有路的荒原,一望无际的原野里,不知为何枯草被回风卷起,传来近乎啜泣般的风声。这声音是如此之大,闭上眼睛会觉得有无数的人同时在荒原上哭号,令人不寒而栗。
他为何在马车里没有听到这种声音,他没有去思考这个问题。马车确实一动不动,也再也无法前行了。前方拉着马车的高头大马浑身都是伤口,倒下了。而放眼望去,周围穿着甲胄骑士打扮的护卫也倒在地上,看来是死了。
铠甲上全是坑坑洼洼的咬痕,结合马的惨象来看,应该是野兽袭击了他们。马车孤零零的留在这片荒野,他不知道前往那里,更没有步行试错的体力,坐在马车外,仿佛被留在了世界的边缘。
可能过了一会,他听到了狗吠声,睁开眼睛,三四只野狗正逼近这里。野狗的体型不算大,至少不会大到分不清是狼是狗的地步,毛发很长,因为生活在野外的缘故,灰白色的毛发卷成一团,不知道上面沾染过什么东西。
这些野狗的吻部比常见的狗更长,伸出舌头,一股野兽的腥臭传来,突出的锯齿状牙齿活像颓废派画作里那些了无生机的怪物形象。它们分散靠近马车,却迟迟不敢发起进攻。
它们在犹豫些什么呢?他想,这些生活在荒原的野狗,应该对一切都无所忌惮才对。更何况哪怕是出于地上和马车里死者鲜活的气息和垂涎欲滴的马肉,它们也应该立刻对他发起攻击才对。
但这些狗踌躇着,还是没有动作。他缓慢的挪动脚步,捡起了死去骑士身旁的佩剑。直剑十分锋利,看的出来它的主人平时一定非常爱惜。他左手握着剑,剑身不重,但他还是只能拖在地上,曳地朝那些野狗走去。
野狗们仿佛是遇到了某种更上位的存在,哪怕是眼前的生物身处重伤,血腥味从他身上传来,也不敢轻易的发起挑战。它们随着他的前进向后退,始终与他拉开距离。
他突然明白了这群野狗为何没有动作也迟迟不离开。
状况相当不妙,虽然不像倒霉的骑士和贵妇那样,有着直接的致命伤,但他就像患了急性热病一样,头脑痛的厉害,一点力气也没有。固然不知道野狗为何忌惮他,但也能够明白这群野狗是准备做食腐的秃鹫,等着他自己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