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徵亲手给他沏了一杯茶,淡淡道:“苏先生自晋阳府匆忙逃出,可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苏沐阳喝了一口茶水,咂嘴道:“好茶——是临沧的梅子箐?”
许徵冷眼望着他顾左右而言他,只是道:“这不是寻常的梅子箐,是上五百年的古树,除了冰冷的梅香外,也带了糖香,自古以来,都只为御贡品呈给皇家,世面从无售卖。”
苏沐阳便道:“看来太子殿下的日子过得仍然很好,那我也算与孝懿皇后有交代了。”
许徵淡道:“先生若不愿说,你我昔日有师生之情,我并不会为难你——只是如今晋阳府在有心之人的把控下,先生的妻女只怕难得善终。”
“你居然拿她们威胁我?”苏沐阳瞪起了眼睛。
许徵道:“恰恰相反,是晋阳知府扣的人,先生知道了他的机密,仓促逃出生怕累及妻女,可如今晋阳知府找不到你,只好拿她们开刀,我的人如今将她们救下,只是带出晋元府需要些力气。”
苏沐阳眯着眼睛,只觉得口中甘醇的茶水忽地就没了滋味。他叹息道:“殿下果然是算无遗策的,我说就是——晋元府的叛乱,其中大有隐情,那些叛军皆是普通百姓被逼得走投无路,方才自发组织起来的。如今晋元府各县都是乌烟瘴气,知府这些年偷铸钱币、豢养私兵,原来只是因着蝗灾发生了小饥荒,可朝廷拨下来的粮食久久不到,这才逼反了一群人……”
许徵静静听着,半晌,才道:“既然苏先生对此事了如指掌,还请苏先生与我同去晋元府一趟。”
苏沐阳苦笑道:“你母亲为你千方百计地留后路,你怎么还要往上撞呢?”
许徵淡道:“只有懦夫才需要退路,我若要活,就要争。”
苏沐阳摇摇头,说:“文琢光,你是放不下权势,也咽不下仇恨罢了。当初我离开皇宫便是知道你这个性子……”
这位殿下十岁的时候便知道借刀杀人,孝懿皇后自以为将他保护的极好,可深宫之中,心思单纯的人从来都活不下去。文琢光这些年的苦不会白受,以他的性子,迟早要千倍万倍叫孙贵妃一系奉还。苏沐阳知道他的不易,却也害怕这心思深沉的少年早晚有一天会发疯,所以早早辞去太子少傅一职。
他后头的话还没有说出来,院门便被叩响了。
门外小姑娘语气娇糯糯的,只说:“阿徵哥哥,你在不在呀?”
苏沐阳便看到许徵的神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柔软下来,他亲自走出去开了门,苏沐阳则躲在了屋子里。院内,许徵的声音被夜风吹入他的耳中。
他声音温和地道:“扇扇,怎么啦?”
柔止小脸上忧心忡忡的,她说:“哥哥,我爹爹最近几日都在处理隔壁晋元府的事情,已经好多天没有回家了,我想去衙门里瞧瞧他,可是阿娘今日对了一日的账本,似乎有些疲惫,早早睡了……”
许徵了然道:“你想我陪你去衙门里?”
柔止点了点头,有些犹豫着道:“爹爹太辛苦了,可是我好想他。”
许徵看了看夜色,只道:“那你等我拿一件披风出来。”
他回身,到了屋内,果然寻了件厚实的披风。苏沐阳从没见过这位冷心冷情的太子殿下对谁这么温和过,倒是十分稀奇,他叹道:“我昔年说你感情淡漠,待人一贯冷清,这小姑娘是有什么本事,叫你这样喜欢她?”
许徵握着披风的手一顿,深深地看了多嘴的苏沐阳一眼。
苏沐阳却被这十几岁的少年的一眼看得背后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他心知,这一眼是警告他不要多管闲事。
旋即,许徵越过他,走了出去。他用披风将柔止整个人团起来,抱在怀中,温然道:“我们走吧。”
苏沐阳看得叹为观止,回头同善丰说:“你家殿下,怎的这样转了性子?”
善丰想着柔止,也神情十分温和,只是说:“殿下幼年过得苦,可心思却清明,谁待他真心,谁待他假意,他一直明了。华家四姑娘待他一片赤忱,殿下自然以真心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