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条线索,他侄子周少强经常到处演讲,网上应该可以查到他的演讲地址,我们可以跟踪他找到周倪林!”
何泽强否定道:“现在风声这么紧,这叔侄俩短期内应该不会见面!时间太久消耗不起!”
“第二条线索是货运公司说周倪林常年有韩国订单,说明他还会在其他制衣厂做货,他的布料来自大兴布行,我有认识的朋友在大兴做跟单,可以想办法让他查一下周倪林购买的布料运到哪些制衣厂,然后通过制衣厂找到他。”
三人都觉得第二种方法靠谱一点。
何泽强拍着周永清的肩膀道:“兄弟,这次全靠你了,我要回制衣厂想办法给工人筹集工资了!”
说完,他假装一瘸一拐地走了,留给周永清一个可怜无助的沧桑背影。
陈丰拍拍周永清道:“好侄子,烫房不可一日无主,我得回去撑起这个四口之家,好好干!等找到周倪林,要到钱,我请你吃午饭!”
陈晟拍着周永清道:“父母年迈,我是家里的顶梁柱,我要和我爸共同撑起这个安定和谐、蒸蒸日上的家!”
说完父子俩相互搀扶,二人三足,留给周永清父慈子孝的背影。
周永清看着三人装腔作势离开的样子,不满道:“喂,你们三个混蛋,不出人力,出一下物力也行啊!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赶紧支援几份盒饭!见到三人不闻不问,依旧是后脑勺对着他,他咬牙切齿骂道:“你们三个真是——老母猪戴胸罩,一套又一套!”
回到裁床门口,发现上面的招牌已经换成小杨裁床,鑫鑫裁床的招牌被扔在墙边,两个人正边粉刷墙壁边唱歌。“我是一个粉刷匠,粉刷本领强……”
他顿时火冒三丈,解开祖传的确良短衬衫扣子,学着精武门陈真摆pose,怒吼道:“二位胆子不小!赶来踢馆,就要有被揍挨打的觉悟,阿达啊!中国人不是东亚病夫!”
说着他随手抓起一块牌匾往膝盖上砸。牌匾坚贞不屈的硬骨头没有屈服成两半,他自己疼得蹲满地惨嚎。
发现刚才拿起的居然是自家牌匾,他擦拭着牌匾,一脸愧疚道:“兄弟抱歉啊!差点误伤你!你应该在墙上,不应该墙角!”
两个刷墙青年盯着眼前的跳梁小丑,一头黑线。
一个青年打招呼,“你是周永清吧?”
“你怎么知道?”周永清疑惑问道。
“周乐说过,如果遇到一个神神叨叨,行为举止怪异的青年来这里吵闹,就是你了!你朋友周乐已经把裁床转给我们了!”
说着,那个青年从裁床下面拿出一个箱子道:“他帮你把行李都收拾好了!”
“这混蛋做事也不和我商量一下!”
周永清捂着积郁的胸口,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发现有条未读短信,上面写着:兄弟,裁床已转,勿念!我俩性格注定当不了老板,还是进厂打工吧!替我转告陈丰岳父大人,我会好好照顾如霜,将来挣钱后一定衣锦还乡!”
周永清读完短信心里一惊,接着破口大骂:“妈的,私奔!你这是拿我当枪使啊!我转告你大爷!”
他赶紧拖着箱子要跑路,对面烫房里传来陈丰的咆哮:“周乐你个千刀万剐的东西,丧尽天良的人口贩子,老子宰了你!”
周永清的箱子没拖动几步,陈丰父子一人拿着一个拔去排气管的熨斗头,抵住他的脖子。周永清心里哀叹:最终还是我一个人承受了所有!提桶跑路才是打工人的精髓,箱子误事啊!
陈丰怒吼道:“快说!周乐那兔崽子把我女儿拐哪儿去了?”
陈晟怒吼道:“快说!周乐那兔崽子把我妹妹拐哪儿去了?”
周永清举起手来,一脸受害者的无辜表情,“我哪知道啊!今天和你们去了庆丰纺织城,回来裁床都转了!我现在无家可归,都要露宿街头了,谁能有我惨?”
陈丰用熨斗尖端将周永清脖子抵的更紧了,大吼道:“别扯些没用的!赶紧给他打电话!”
“对!打电话!”陈晟跟着附和。
周永清唯唯诺诺地掏出小灵通,拨打好半天电话无人接听。他无奈摊了摊手说:“没人接!”
陈丰父子抢过手机拨打半天也没打通。他们押着挣扎着的周永清进了烫房。
“喂!你们这样过分啦!我和他只是朋友,又不是他父母,要负监护权责任。就算在古代,诛九族也连坐不到朋友啊!”
陈晟说道:“人口失踪48小时才能立案,这两天就辛苦你一直拨打他的电话,劝他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莫要自误!”
周永清惊讶道:“啥?48小时,我时间很宝贵,分分钟十几万的债要去追,哪有功夫耽误在这儿!话说这两天包吃住吗?”
陈丰拉下卷闸门道:“人没了,要钱干嘛?”
“有道理!”周永清说道。可转念一想:妈蛋!丢的你的人,跟我的钱有嘛关系?
周永清被强迫着打了两小时电话无果后,陈氏父子每人贡献一只手臂,和周永清的绑在一起,并且打地铺将周永清夹着中间睡。
周永清抱怨道:“这样过分了啊!我晚上起来尿个尿,还得把你们都叫醒!”
陈晟说道:“没办法,为了舍妹,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
陈丰哀戚道:“你只是捆缚了双手,我丢的可是女儿啊!此时此刻,我的心,都戴上了手铐和脚镣!”
这个梗过不去了是吧?周永清心里骂道。
父子俩说完都开始鼾声震天。
“哎!没心没肺,说完就睡!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忠孝廉耻勇,你俩啥也不是!”周永清一声长叹后,也开始了打鼾比赛。
第二天,周永清又被强迫着打了半天电话,并且在QQ上发出陈氏父子的严正警告威胁,而陈晟也在QQ给自己妹妹留了言。周乐两人都没有回应。
“我觉得还是不要硬刚,应该曲意逢迎、怀柔政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先把人骗回来!”周永清说完有些伤感,感觉坑了发小,也坑了一个和自己一样好骗的人。
陈晟若有所思道:“有道理!”他和陈丰耳语一番后,拿出白纸写下:如霜,家人同意你们在一起,爸妈哥都想你了,希望你回家!
陈晟将母亲赵月娥也拉了过来,一家三口被洋葱熏得泪眼汪汪,举着那张白纸,在电脑前对着摄像头拍了张照,发到如霜QQ上。
然后陈晟用周永清小灵通,以他的口气给周乐发了短信:兄弟,昨天庆丰针织城,陈晟英勇无比,当场抓住周倪林,押送到派出所。15万债已经讨回,赶紧回来分钱。陈叔已经同意你们在一起了,说你将来如果想和如霜结婚,凑足十万的聘礼就行了!
周永清看了短信大叫道:“你他娘的还真是个人才!当烫工可惜了,有兴趣和我一起做裁工吗?”
“好啊好啊!我跟你说,这蒸九煮五的日子,我早就不想干了,那裁床,刀剪如梦的日子令人向往啊!”
陈丰板着脸,咳嗽打断道:“小晟,你妹啊!找你妹要紧!”
陈晟尴尬地收回唠嗑的冲动,郑重对周永清道:“如果周乐打电话,问起短信的内容,你就说千真万确!”
周永清突然唱道:“该配合你演出的我演视而不见,在逼一个最信你的人即兴表演!”接着说:“这样有点欺骗兄弟感情啊!”
陈丰松开捂着耳朵的手,说道:“你这是在拉你兄弟出泥潭,让人口贩子悬崖勒马,让天下无拐!”
周永清说道:“叔,我觉得你这帽子扣得有点大啊!他们两个是情投意合结连理,浪迹天涯带白头!
陈晟呸了一声,道:“我看他就是馋我妹的身子!不久后就会爱恋转异各扬镳!”
见到儿子数落女儿的下场,陈丰听不下去了,拍了陈晟一巴掌,然后对周永清说:“两顿午饭!”
“五顿!”周永清提价。
“四顿!”陈丰砍价。
“成交!”
看见周永清这么爽快答应,陈丰有些后悔没砍价三顿。
不久后,周乐电话打过来兴奋道:“短信都是真的吗,陈叔同意我们在一起?”
“真的!”
“钱都要回来了?”
“是的!”
“聘礼是真的只要十万!”
“是的!”
“那把你借我几万凑十万给陈叔,我要下聘礼!”
“好的!No problem!”
“那我现在就和如霜回去!”
“good idea!”
挂了电话,周永清心里叹道,都这么机械地回答问题了,你边牧一般的警觉性,就没发现一点破绽吗?果然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不到半小时,周乐和陈如霜这对小情侣双双把家还。刚走到烫房门口,陈丰父子冲出来,将周乐五花大绑,准备押往附近派出所。周永清和陈如霜过来劝阻也无济于事。
周乐挣扎着大叫道:“周永清,你这个狗东西!江湖三大忌,勾二嫂、吃里扒外、出卖兄弟,你犯了两条,我要和你割袍断义!”
周永清见阻止无效,向远去的周乐三人挥手道别。
“兄弟,进去以后好好接受改造。天堂向左,诱拐向右!我会照顾好如霜的,完成你的当头棒喝,争取将江湖三大忌都犯完!”
“实在太过分了!帮我照顾好我七舅佬爷!”
周乐怒道,他突然躬下身子,陈氏父子被这莫名举动吓了一跳。
陈丰笑道:“呀呀呀!这是什么造型,挺别致啊!”
陈晟思索片刻道:“你这是要朝天放屁,天门啊!难道是想以这种特殊的方式,表达你对家乡的思念之情?”
周乐艰难地将绑在后面的双手伸进牛仔裤后面的口袋,用手指夹出两张一百,退到陈氏父子面前。两人不动神色地给他解了绑。一旁的陈如霜松了一口气。
周乐掏出芙蓉王,给陈丰父子各点了一支。
“我去解决一下私人恩怨。”
两人朝周乐挥挥手道:“去吧!周永清那张臭嘴真是欠收拾!”
巷尾的周永清看着巷口驻足的四人,疑惑道:“不是吧!周乐上人这么快就能脱困?”
还没等他想明白,周乐怒气冲冲地朝他奔袭而来,大叫道:“周贱贱,我要撕烂你的嘴!”
“哎呀妈呀!”
周永清赶紧跑进烫房,假意拉了几下卷闸门,故意装作门卡住拉不动。等到周乐冲进烫房,周永清大叫一声道:“我可是身怀大气运之人,单挑你未必是我对手!”
周乐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搬起烫台边的高脚凳,说道:“演戏差不多得了,赶紧到墙边搭把手!”
“哦!”周永清应了一声,也搬了个凳子来到巷尾高墙边,等周乐在凳子上跳起扒在高墙上时,周永清托住他的腿向上推。
“喂,你俩弄啥呢?”
抽烟的陈氏父子见状,赶紧朝高墙跑来。等到墙边时,周乐已经跑了。
周永清劝道:“陈叔算了,你女儿都回来了!就饶他一次吧!”
陈丰揪住周永清的衣领道:“臭小子,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缮!这是放虎归山、养虎为患、为虎作伥、为虎傅翼!”
陈晟一旁鼓掌道:“爸,没想到你平时虎头虎脑,用起成语来,还挺唬人的!”
周永清无奈道:“那我四顿午饭不要了,总行了吧!”
“good idea!”
陈丰毫不犹豫地答应,松开周永清的衣领。
周永清心中痛惜几顿饭,拍拍刚才身上刚才蹭墙的灰尘,赞道:“果然是时刻关系粮食和蔬菜的滚烫之家!”
“生活本来就是财米油盐酱醋茶,莫要反抗莫挣扎!”陈丰叹道。
周永清将两个凳子搬回烫房,“陈叔,我的箱子先放你这儿,我去布行打听一下周倪林的消息!”
陈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劝道:“我说小清啊!这么多年,我见过不少跑账的,能把钱要回来的真是少之又少,放弃吧!你还是赶紧找个制衣厂上班去吧!”
“这心里面总有一道坎过不去,我还想再试一试!”周永清长长吐了口气说道,缓缓朝巷口走去,留给两人一个萧索凄凉的背影。
陈丰看着远去的身影叹道:“这小子,总跟生活犯倔,还得吃亏啊!”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陈晟突然开口道:“爸,上次报的那个网页设计培训班,我想继续去学!”
陈丰转头盯向儿子,“上次报名花了三千多块钱,你学了几天就不去了,人家学费都没给退,这次去一定要坚持到底!”他又看了一眼对面换了招牌的裁床,说道:“本来我都对你不抱什么希望了,可是想想离开的两个臭小子,我觉得你还是可以抢救一下!”
陈晟重重的点了点头。周永清离开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一次辛酸经历会深深触动这个烫工少年的心,从而改变了他今后的命运轨迹。
看着望着高墙发呆的如霜,陈丰叹口气道:“小霜,爸希望你嫁户好人家!周乐,娃是好娃,就是经济条件太差了!生活最终还是会败给柴米油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