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巷4号2楼金泽制衣厂。
何泽强和陈丰靠在窗台旁,低头看着巷子里十几个人将两人轰走。周永清火急火燎地冲过来,抱怨道:“都什么时候了,您二位还有心情看人家争强好胜!”
周永清讲述了物流仓库那边的情况。
何泽强叹气道:“哎!这两天石井来了两个收尾货的人,似乎知道我积压了一批货,资金困难,主动来我工厂商谈。这批T恤周倪林档口打包29,一般清尾货8块,但是他们只肯出4块,我没同意。我联系了几个收尾货的熟人过来。结果,过来三拨人全被这些人吓跑了。现在我可算明白了,这些人和周倪林都是一伙的,有人开档口,有人跑外单,有人销尾货。只要你还抱着想回本的念头,人家就要把你吃干抹净!”
陈丰长吁短叹道:“真是从河南到湖南--难上加难!我们现在怎么办?”
“厂里等着钱周转,实在不行只能甩货给他们了!”何泽强无奈说道。
周永清思索片刻后说道:“既然他们最终会将货交给周倪林,不如我们想办法跟踪他们!”
何泽强眼前一亮道:“对啊!顺藤摸瓜找到周倪林,然后报警!”
陈丰也赞同道:“这次我们一起去!上次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物流公司如果是我和何老板守在那里,绝壁不会让周倪林的同伙轻易溜走!”
陈大烫工,你是夜壶去了把——光剩下嘴了!事后诸葛亮,事前猪一样!周永清心里吐槽,突然想起朱义伟,立马说道:“我去找朋友弄个追踪器放到尾货里面,这样跟踪更稳妥!”
“也好,虽然我的车技堪比f11方程式赛车手,乘风破浪一般尾行几个小喽啰不在话下,但是广大人民群众的意见,还是要的虚心接受滴!”何老板淡然说道。
又一个吹牛佬!真是上嘴唇挨着天,下嘴唇挨着地——好大的口!啥车技?踩针车的车技吗?周永清翻了个白眼,掏出小灵通打给朱义伟打电话……
康乐村牌坊。
朱义伟拿出一部多普达手机和一个微型gps跟踪器,手把手教周永清使用方法。接着又语重心长劝他不要用来干不法勾当。这一讲就是三个小时,周永清想起大话西游里上吊的两个妖怪,想起锦绣制衣厂至今未归的狗,明白了朱铭杰为什么离家出走。
待他唠叨完,周永清脑壳生疼,急忙拱手告辞。
“谢谢朱额——伟额,谢谢义哥!”
他本想称呼朱哥、伟哥,觉得难听,结巴过后改口叫了声义哥。
回到工厂,他将定位器塞进一件T恤的贴布里面。
一万多件衣服在打包台附近一摞摞地摆好,何泽强打电话叫来石井收尾货的两人。他们迅速清点衣服数量后结账装车,开着货车离开。何泽强开着曾经在驾校练过的同款绿皮桑塔纳,载着陈丰父子和周永清尾随其后。
“周乐那臭小子怎么没来?”陈丰问。
“他拉肚子!”周永清随口说道,心里想:难得你们这两块绊脚石不在,当然幽会去了,他又不是永远这么无忧无虑!在他心里,爱情大过天,快乐似神仙!这裁床都是为了追你女儿开的!周永清莫名想起那句可歌可泣的绝句:你失去的只是一条腿,她失去的可是爱情啊!
陈丰冷哼一声。“这小子弯弯绕绕那么多花花肠子,只会便秘,哪会拉肚子?他最好离我家小霜远一点!否则,我白熨斗过去,红熨斗收回!”
“每天一顿午饭,我给你当复读机,每天早晚在他耳边重复这句陈氏家训一百遍,一百遍!怎么样?”周永清提议。
“嘿!我说你这臭小子,钻饭碗里面去了吧?”
“是滴,我还想钻钱眼里!”
两人正斗嘴,何泽强尴尬道:“周兄弟,把追踪器拿来看看。”
“啥?”三人同时出声,“这才十分钟不到,车就跟丢了?还方程式车技,我呸,啥也不是!”
周永清将手机递过去,然他跟着地图上箭头的移动方位走。
“这玩意挺先进的,能不能卖给我?”
“朋友再三叮嘱,不卖的,用完还得还回去!”
……
四十多分钟后,小货车停在石丰路107国道旁的庆丰纺织城门口的停车场。
周永清几人看见搬运工将货拖进了纺织城东侧的货运电梯,立马追了上去。可惜纺织厂人流量过大,他们没能挤上同一趟电梯。
周永清提议道:“这定位器误差百米距离,具体楼层只能慢慢寻找了。一共六层,我们四个人从2到5楼分开寻找,然后到6楼南侧楼道会和。”
几个人点头,各自行动。
庆丰纺织城以中、低档服装尾货为主,这里有很多便宜牛仔裤和按斤称的低价衣服,主要来至广州周边市场,尤其十三行和沙河的货居多。很多摆地摊和做低价货的客户来这里进货。尾货都是大量收购大量出售,这里的档口的大小是沙河和十三行的好几倍,很多非洲客户来这里拿货,时常会听见非洲客户称档口老板娘为mama(妈妈的谐音),估计是对中国女士的普遍称呼,大家也没觉得什么。可是一次一个非洲女客户称一个档口男老板为baba(爸爸的谐音),市场的人顿时炸开了锅,如同抖音里笑了大半年的两个警察……
四十多分钟后,四人在六楼楼道汇合,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正当几人准备再次去搜寻时,周永清看见窗户边一个吞云吐雾的青年有些眼熟,走近后认出是昌岗路口豆腐脑摊位见过的舒华。
周永清激动地和他打招呼,“舒华大哥,这么巧啊!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
“你是?”只是一面之缘,舒华一时间记不起他了。
周永清提醒道:“我是周永清,在昌岗尾货市场门口,你和徐政大哥还请我吃过豆腐脑。”
“哦,我想起了!”舒华恍然道,“周兄弟也来这里进货吗?”
“和上次一样,有笔帐要收一下!舒华大哥,你看看认不认识这个人?”说着周永清拿出一张白纸,在车上画好的几个收尾货的人的肖像。
舒华仔细端详后说:“右边第二个好像在3楼F1028档大庆服饰见过,其他几个没印象!”
四人急忙来到3楼,顺着进货的人群路过大庆服饰的时候,发现大庆服饰左侧墙边门口放着的十几包货,包上还有何泽强歪歪扭扭记录衣服数量的字迹。
三人同时看向陈晟,这层是他负责的。
他脸色难看道:这里每家档口都堆着那么多货,刚才人流量又大,平时对着熨斗的蒸汽,眼睛雾蒙蒙的,一时没看清!”
陈晟老铁突然双手向前乱摸,顿时有了瞎眼的先天征兆,表现出搞直播的巨大潜力——紫薇竟然又看见了,大哥刷的是火箭吗?大哥刷的火箭治好了紫薇的眼睛。
接下来,四个人轮流换岗,每隔几分钟路过一次大庆档口。何泽强害怕被认出,在一家档口花100块买了3件风衣,自带的礼帽、墨镜加风衣,活像民国时期的特务。他将剩下两件送给陈丰父子。
“这大热天的你们干嘛?”周永清不解地问。
“市场上冷气开的有些大,所以整件衣服防寒!顺便伪装一下!”何泽强解释道。
“那给我也来一件,凭什么他俩有,我没有?我在北非流过血,我在犹他海滩负过伤,我为领袖立过战功!”周永清振臂高呼。
何泽强摆摆手道:“低调低调!我们三个这该死的气质,和这市场有些相冲,所以拾到拾到。你看看你,确良短衬衫,深蓝色料子裤,快系到胸口的老式黄牛皮带,配上你的片片鞋,这就是典型的汉正街棒棒军,和这里的搬运工师出同门,根本不需要伪装!”
“这么高的评价,我感谢你八辈子祖宗!我穿上这身衣服,也是个地下工作者!再看看您仨位,活像打入我军内部的特务!”
“别扯淡了,赶紧巡逻去!”何老板没好气地踢了周永清一脚。
晚上七点钟左右,何泽强巡逻时发现了周倪林带着两个马仔正在大庆档口验货,他赶紧拨通了陈丰电话,三人立马冲过来。四人在不远处侧边通道密切注视着周倪林的一举一动。
周倪林验好货,给了钱,留下一个马仔跟着搬运工拖货,他带着另一个马仔走向扶手电梯。
“等他下到二楼,我立马抱住他的大腿,大喊欠债,陈叔和陈晟拦住马仔高呼还钱,周老板你赶紧打电话报警,然后调动市场群众的热情,我喊欠债,你们喊还钱,欠债!还钱!欠债!还钱!……这样肯定能拖到警察同志的到来!”周永清提议道。
何泽强一时没领悟“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起哄群众的重要性,摇摇头道:“刚才观察不少档口老板都主动和周倪林打招呼,他应该和不少人做过生意,如果我们在这动手就是断了这些人财路,说不定会受到报复,我建议还是到外面停车场动手!”
刚收了贿赂的陈丰父子点头同意,三比一否定了周永清的绝佳建议。
夜幕降临,庆丰纺织城东侧停车场灯火通明,拖车在地上咣咣作响,不少搬运工争分夺秒地为客人送着最后几包货。当周倪林两人来到一辆黑色捷豹车旁时,周永清猛地冲过去拦腰抱住周倪林。陈丰父子制住那个马仔。
周永清大吼道:“姓周的,赶紧还钱!鑫鑫裁床的15万货款,你还没结呢?”
何泽强赶紧朝周永清摆手说:“兄弟,让我这个冤大头先开口!”他转向周倪林色厉内荏道:“周老板,小车倒是换得勤,赶紧结账,还我工厂两百多万的血汗钱!”
周倪林很淡定地说:“如果我说不给呢!”
何泽强怒道:“不给,我马上报警,让你今天走不出庆丰!而且在警察来之前,你少不了受一顿皮肉之苦!”
陈丰大吼一声,摆出比武前的抱拳礼。“烫工洪荒之力!”
周永清勒紧周倪林的腰大叫道:“木匠混沌之力!”
陈晟挥舞鸡爪道:“秀才手无缚鸡之力!”
周永清斜了他一眼,无语道:“哥们!我们是来恃强凌弱的,不是来示敌以弱的!”
“哦!”陈晟急忙改口,“儒家浩然正气!”
何泽强大叫一声,“工厂乌烟瘴气!”
“嗯!”周永清三人看向何老板。
何泽强甩动风衣,再次提气大叫道:“厂公乱神怪力,看见你就来气,打得你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见这位老赖完全无视众人,依旧笑而不语。周永清再次勒紧他腰,发狠道:“姓周的,你要今天不还钱,就跟你玩命!天天蹲在你捷豹车里不下来。
我跟你说,我还不是吓唬你!
我就好比是一贴膏药,我只要是贴上,你揭下来就是一层皮!
我一点儿都不吓唬你!
你是茶,我是水,我泡你!
你是树,我是藤,我绕你!
你是油,我是灯,我耗你!
你是馅饼,我是饼铛,我烙你!
你是玉帝,我是孙猴,我闹你!
你只要不给我钱,我就天天上鹭江、康乐、中大、沙河、十三行、站西、白马、石井,天天贴大字报,搞臭你!”
何泽强三人听到如此气势磅礴的声讨檄文,神情激动,也跟着大声附和。
“对,搞臭你!搞臭你……”
周倪林脸上依旧没有丝毫慌乱,古井无波地对周永清说道:“小兄弟单口相声说的不错!有兴趣给我侄子当徒弟,学习成功学吗?包你以后发大财,欠款当做学费怎么样?”
“周少强?那个成功学导师吗?讲台上一呼百应,感觉也挺臭屁的!要不打个5折,欠款一半钱是我兄弟的,用他的当学费,我的那半还给我,你看怎么样?”
见到如此见风使舵、见利忘义之人,陈晟鄙视道:“无耻小贼,混江湖,混的就是一个义气!”
陈丰鄙视加一,“我原来一直以为,只有我这模样的能叛变,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这浓眉大眼的家伙也叛变了啊!”
何泽强鄙视再加一,“昔有豪男儿,义气重然诺。慷慨江湖多义气,从容岁月尽风流。非但慷慨献良谋,义气兼将生命酬!我呸!不讲义气的狗东西!”
周永清打了个哈哈,“我就随口一说,大伙别当真!”
说话间,陈丰父子已经绑好马仔。何老板见周倪林铁了心不还钱,准备绑了送派出所。
周倪林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几人,随口说了一声:“都出来吧!”
捷豹旁边的一辆车金杯车里下来十几个彪形壮汉,他们朝周永清几人虎视眈眈地走来。
“一个沙河老板又不是大明星,前呼后拥地带这么多人干嘛?”
周永清迅速松开周倪林开溜。可是没跑出几米远,一个青年纵身一跃,接连跨过两个车顶,后发先至,一个侧身回踢,正中周永清面门。周永清顿时脑子嗡嗡作响,眼冒金星倒地。何老板三人也瞬间被打倒在地,十几个人顿时对四人一顿狂揍。
四人中最先认怂的何泽强惨大喊着:“你们别打了,我之前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来了!”
几分钟过来后,警笛声响起。
半个多小时后,金杯车和捷豹车在国道上被拦下,但是周倪林已经不见踪影,据那马仔交代,周倪林中途换车跑了。
在派出所录了口供已经深夜,四人带着满身伤痛灰溜溜地回到龙潭村。
何泽强哀叹道:“两条线索都断了,这下真的没指望啦!”
陈丰心有不甘道:“何老板,我的活可是从你厂里接的,工钱本来就该你给的,你来要债,我们父子二话没说,立马来帮手。虽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工钱多少先给点!”
陈晟撸起袖子和裤管,指着几处伤口道:“就是!我们父子平时都是洗蒸汽浴,鲜嫩的肌肤多处都破皮了!”
被揍得像猪头一样的周永清,将陈晟仔细打量一番后诧异道:“头上没包,脸上没伤,你保护得也太好了吧!”
陈晟一脸得意道:“那是!我可是有头有脸的人!保护重要部位对我来说so easy!”
陈丰没好气道:“你这小王八蛋挨打的时候,拿我在上面当垫背的,保护的能不好吗?”
何泽强无奈道:“我现在工人的工资都发不出来啊!你二位先通融一段时间吧!”
陈丰父子还要与何老板争执,周永清开口道:“其实还有两条线索找周倪林!”
三人同是看向周永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