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公主卖宅子的事自然瞒不过京城各色目光,暗地里奚落靖安公主的困窘。昔日骄横跋扈的掌权公主,随随便便一掷千金,有朝一日竟落魄到出卖宅邸之境。
谢青崖听太子一党三三两两或嘲讽或幸灾乐祸,心下冷笑。
一群蠢货。
只是他万万不曾想到,他提着鱼肉粮米循着邻里的指引找到崔母新搬的宅子,竟发现这院落有些似曾相识。
初春时节,院子里的紫藤萝花开得正热闹,枝叶抽条,爬了满架,披垂摇曳,郁郁葱葱,一派欣欣向荣之景。全然不见隆冬时分的萧索,和花架子底下的那棵半老的枯木。
柔蔓不自胜,袅袅挂空虚。岂知缠树木,千夫力不如。[1]
谢青崖离京那年,这棵树还不曾枯败,只显露出些许衰颓之意,被攀缘满树生机盎然的紫藤花衬得死气沉沉。
那样一株挺拔的树,悄无声息地死在了柔蔓枝叶之下。
有些琐碎的细节时隔数年竟然清晰如昨,脑海中回响起陈宝德大惊小怪的嗓音——
“公主!这树要枯了!好厉害的紫藤,不过信手栽了些,也无人打理,竟开得这样好。”
彼时赵嘉容闻声,侧头瞥了两眼,难得起了几分赏花的闲情雅致,让人将院子的这处角落捯饬几下,给紫藤花搭了个架子。
的的确确是赵嘉容名下的宅子。院里的紫藤花依旧热闹,那棵树已然枯败死去。
这宅子离大安国寺很近,公主偶有拜佛耽搁了时辰之时,便就近宿在此处。想来自大安国寺烧毁,皇帝改佛信道,这宅子便再无用处,也就被卖掉了。
然崔母怎会有钱财购置这样的宅邸?虽不过是前后两进的小院子,却地段极佳,内部摆件皆是上等,价格不菲。
崔母见谢青崖拜访,很是惊喜,听他问起这宅子时,脸上添了几抹郁色:“阿瑗说是殿下送的。”
这位殿下是指的哪位不言而喻。
谢青崖不再细问了,崔母却犹豫片刻后将他拉入内室,取来一张薄薄的房契给他瞧。正是这间院落的房契,其上有赵嘉容和太子詹事的手印,并无任何出奇之处。
谢青崖有些不解地望向崔母,却见其自木匣子内又取出一张有些泛黄的房契。崔母小心翼翼将之摊开,呈给他瞧。
“原是被撕毁了的,我近日翻出来又粘起来。阿瑗将它压在最底下藏着,怕是都藏忘记了。”崔母缓缓道。
细看之下,这一张仍是这间院落的房契,只不过其上是赵嘉容和崔玉瑗的名讳和手印,移交的时间是在六年前。
谢青崖眸光微沉。
“当年……不论公主如何,你们婚事已定,阿瑗纵再走投无路,也不该去扰你。”崔母深深地叹了口气,又道,“阿瑗当年是自愿入宫去的,如今这般在宫里虽则日日提心吊胆谨小慎微,到底把日子过出了盼头。”
谢青崖心下明白崔母给他瞧这房契的用意了,便正色道:“伯母不必思虑过多,小侄来叨扰您,与十娘无关。此次回京途径陇西顺道看望了母亲,母亲特地吩咐小侄定要来拜访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