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个一品刺客,竟也值得皇姐那般小心叮嘱。
姬金戈心底嗤笑,正准备慢条斯理收回内劲,突然感到脚底心传来一股凉意——
一柄极细极长的黑剑,贯穿左脚脚心,将他狠狠钉在地上。
磅礴的内劲争先恐后从被破的命门处涌了出来,乌紫的鲜血铺满整个脚底。
姬金戈的神情有一瞬间的茫然,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同样摇摇欲坠的时摇光。
“我还有一、一剑,咳咳,名唤戮日。”
这便是时摇光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言。
长在她右手上的那柄戮日剑,随着这最后一言,轰然炸开。
成名二十载的灵境宗师姬金戈,以及左手破月、右手戮日的天下第一刺客,都在这一片明烈的爆炸中,化作一抔尘土。
神都边境战鼓鸣响,图谋十余载即将登上最高位的黑衣男人从酒楼徐徐而下。
终于反应过来的神都侍卫疯了一样扑向被轰成碎石的擂台,想要寻得姬金戈的哪怕半幅尸骨,以乞在帝君的滔天怒火下能有一个痛快死法。
可最终谁也没能摸到半块红玉碎片,靠近之人皆被飞来的剑光一一斩杀。
北疆十二暗卫尽出,亲手挖开了那堆碎石。
夏问寒握着剑的手不自觉地发抖:“主上,戮日剑上的炸/药里,加了、加了化尸粉。”
那堆碎石里,除了一柄断成两截的破月剑,什么也没寻到。
秦无籍摩挲着断剑剑刃,脸色沉沉看不出情绪。
“师父。”暗卫中年纪最小的暗冬被碎石磨的指尖都是血痕,他像是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在扒尽最后一块碎石后,失神跌坐在地上,喃喃道:“师父。”
夏问寒一听这称呼就变了脸色。
暗冬年纪小天赋好,突破一品遇瓶颈时,曾得到过天生剑骨的时摇光的指点,这“师父”二字虽未当面喊过,可心底里却不知道叫了多少遍。
如今时摇光尸骨无存,夏问寒作为暗卫首领唯恐属下惹怒阴晴难测的主上,急急呵斥一声:“住口!破月是为主上大业……”
“她不叫破月。”秦无籍突然毫无征兆地开口,“破月是她的剑。”
夏问寒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东讪西羌,南域北疆,还有这神都皇城,天下间无人知晓天下第一刺客出身何地,师承何人,但所有人都知道其名破月。
而北疆十二暗卫作为极少数知晓她身份的同僚,同样以破月之名喊了她整整十年。
可现在主上却说那根本就不是她的名字……
秦无籍到最后也未说出“时摇光”三个字。
他想起三个月前,那个单薄消瘦的身影跪在他的跟前,求他同意弃用暗杀之道,让她以生死擂台请战宗师姬金戈。
当时的她刚刚重创南境之主大胜归来,而他高居王座之上,一眼就看穿了她心底的想法。
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她这是要用这一战彻底在世人面前扬名。
在做了十三年无名无姓的影子之后。
也在他的大业再不需要一个顶尖刺客之后。
所以他同意了。
可直到她在神都擂台和姬金戈同归于尽化作尘土,这个世间,依然没有第三个人知晓她的名字。
秦无籍头一回猜错一个人的心思。
心里的烦躁更甚,摩挲着剑刃的指腹压出一道血痕。
夏问寒深知自家主上金贵,见状急忙掏出金疮药,却被抬手避过。
“她离开北疆前……”秦无籍的声音飘忽,“最后说的话,是什么?”
夏问寒有些莫名其妙:“她说她定会不惜代价杀了姬金戈,请主上放心。”
“不是这个,她和那人说了什么?”
夏问寒脑筋急速飞转,终于意识到秦无籍在问什么。
王都城郊外,有一座竖着无字碑的空坟,时摇光每一次离开北疆出任务前,都会去那座空坟前坐一会儿,说说话。
“她说她以后不做刺客了。”
“还说这一趟神都之行,定要尝尝惦记了许久的神都美食。”
“酒醋蹄酥片,羊肉水晶饺,三鲜虾仁羹,干连福海参,八宝珍珠鸡,还有,还有酥皮的鲜花饼。”
“她说,她想尝尝水煮蛋和白面馒头之外的,别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