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满将见面地址设在了自己的郡主府。
郡主府就在庚金大街上,是几朝以前的大都督府;这位都督不仅在战场上立下不世功勋,同时还是当时归云公主的枕边人——
宅子因此建得十分逾制,后花园大得过分不说,竟然还有后湖和马场。瓷满成年以后,为了彰显宠爱,元泰帝就将这处大宅赏给了她。
可惜荒废日久,瓷满亲信又不多,一共就二十来个人,连内宅都住不满,凭白浪费了好大一个园。
她既然说了要“单独见面”,自然不会给外人偷听的机会,因此直接让人把祝景同送到了郡主府后湖水台。
祝景同当然也不是自己来的。
太医院从没见过这种稀罕物,听说祝司谏想自己去郡主府,老太医们登时急了,再三向来传信的内官保证不会将祝司谏怀有皇嗣之事传出去——
然后他们浩浩荡荡地簇拥着祝景同抵达了庚金大街。
送到了,还不肯走,就围在郡主府的后湖边上远远地瞧,生怕瓷满一个不高兴将人再一次踹进水里来个“一尸两命,毁尸灭迹”。
水台上一无所有,十分开阔,老太医们听不见两人对话,却能看见两人身形。
瓷满从早上折腾到现在,连换个衣裳的时间都没有,祝景同抵达的时候,就看见她身上还穿着那身雪色朝服,委顿地坐在水台中心。
祝景同薄唇一抿。
或许,自己这次是真的过分了。
这种愧疚的心情于他而言十分奇妙,毕竟此前在祝景同心里,行事只看是否必要,而不看是否对得起良心。
他慢步上前,做好了被质问或是被她那软拳头打一顿的准备:“殿下。”
“唔,你来了。”瓷满像是刚回过神来,竟是意外地温和:“用过饭没?”
祝景同一怔。
当然没有。
整个白天他都在伸着手腕让各种各样的人来诊脉,所有人都被男人怀孕的消息震住了,因此没人考虑到他饿不饿的问题。
瓷满看他神情,点点头:“我也没吃,就在府上用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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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金大街另一侧的三义客栈里,一个模样清秀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他瞧着斯文,却一脚踢开堂中碍事的长凳,十足十的纨绔做派。
书生看都没看,挥手抛去一锭足银,那银滴溜溜地在柜台上不住打转,小二捧着银子毕恭毕敬地迎过来:
“客官住店?”
书生下巴一扬:“你们这有多少上房?今儿我全包了!”
小二小步快跑,总算在他踏上二楼台阶之前拦住了他:“爷,包场不成,已经有一位老丈住进小店了呀!”
书生呸了一声:“什么老杀才,也敢挡爷的道?让开!我亲自去跟他说!”
大堂里有几桌正在用饭的,都觉此事稀奇,然而一见那书生态度蛮横,出手又阔,都小心看戏,竟是没一人敢拦。
书生大步冲上二楼,一眼瞧见亮灯的那间,抬腿便踹,大门轰隆一声破开,左半边门差点脱了框,小二见这位爷武力超群,抱头便跑。
里面果然坐着一个老人,对着桌案上一盏油灯,满脸的褶子里都写满了凄苦。
书生卡了一卡,朝着外边大声吼道:“老东西,银子三倍赔你,快给我滚!”
老者眼皮都没掀开,将手边装花生的铁盘往地下一扔,叮里当啷响。
书生跳进门内,大力把门甩上:“呦呵!还跟爷闹上了!看来不打你一顿是不行了!”
门一关,隔绝了外边的探查,两人登时静了。
老者疲惫地捡起桌上一粒迸溅在外的花生,抬起凄风苦雨的老脸:
“怎么才来,你听说了没有?”
书生在脸上一揉,将覆在眼周的几块像粥皮一样的东西揉掉,原本他整张脸只能算是清秀,现下一露出他本来的眼睛,竟是罕见的清贵英俊。
正是那日谏院之中,站在祝景同身侧的工部侍郎图南!
他无奈道:
“大朝会我就在现场,如何不知?只是我位置靠后没有听清,你们到底是怎么商量的?少主真要生少少主了?”
老者正是菜花巷小宅中的老仆郝伯:“照常理,我本不该与你见面,以免你身份曝露。”
图南:“这都什么时候了,郝医仙你就说正事吧!”
郝医仙:“少主病危,他腹中那块玉必须在一年之内取出,否则他绝对活不过明年。”
图南脸色大变:“竟然这么严重?之前怎么不说?!”
郝医仙苦着脸道:“少主存了死志,觉得只要完成大业,死了也无妨。”
图南拍桌而起:“那怎么行?多少人这辈子都跟定他了!少主怎么回事,这破身体还生孩子?!”
“你听我说,这是因果关系。”
郝医仙两手往下一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