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嘉年泪如雨下,靠在沈氏怀里绝望的喊娘亲。不管怎么说,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她期盼已久的,又跟她相处了半年时间,就这么流掉了她心里疼的厉害。
沈氏也哭着道:“是娘错了,娘不该教你攀高枝,娘现在才知道这上面的人吃人不吐骨头,你又被娘宠坏了,什么心机手段都没学会,就入了王府这地方,是娘对不起你。”
穆嘉年摇了摇头,抽噎道:“不怪娘,都是我自己不好,我一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还连累两个孩子跟我吃苦受罪。娘亲,我现在总算明白了,人各有命,争是争不过的,倒不如收拾好情绪,之后的日子好好过。娘别为我伤心,我也不会难过太久,总会熬过去的。”
沈氏抱着她哭了一场,又得了王妃允许,在这里陪她住了两天,才抹着眼泪离开了。
之后又过了几天,她在床上孤寂的坐月子,突然听丫鬟禀告说长乐伯府上来了客人,她心中好奇来人是谁,便在丫鬟的搀扶下坐起身来,没一会儿的功夫,便看到薛丹绯走进屋内。
许久没见,薛丹绯的容貌长开了,比之前更漂亮了。
即便穆嘉年在王爷府上见惯了各种风情的美人,可没有一个能比的上眼前之人,她不光五官精致绝美,身上那股沉静娴雅的气质更是世间罕有,将宸王的另一位才女侧妃都比了下去,即便同为女子的穆嘉年,在乍一看到长大了的薛丹绯的时候,都忍不住心口一跳。
薛丹绯走上前来,语调温柔的唤道:“嘉年。”
声音依旧娇娇软软的,如黄鹂鸟一般婉转动听,褪.去了曾经的稚气,多了几分女子的娇媚。
穆嘉年下意识地将她此刻的声音,与脑海中残留的记忆作对比,纳闷的发现,她居然将曾经的新婚之夜记的如此清晰。
她回过神来,见薛丹绯微微蹙眉,一副担忧不已的模样,便笑着道:“嫂子,你怎么来了。”
薛丹绯垂下长而卷翘的睫毛,道:“我听娘说了你在王府内的境遇,便想过来看看你。”
穆嘉年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她知道这事儿肯定不是沈氏告诉薛丹绯的,约莫是薛丹绯从下人那里听来的,只是没想到薛丹绯会亲自过来探望她,毕竟她们已经很久没见过面了。
而她们最后一次见面也不怎么愉快,仔细想来,倒是跟现在情况恰好相反,躺在床上的那个人变成了她,而来探望的人则成了薛丹绯,真是风水轮流转。
她自嘲一笑,倒是领她的情,便吩咐丫鬟搬来凳子好让薛丹绯坐下,跟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起来,聊的过程中,她能清晰的感觉到薛丹绯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安慰自己。
穆嘉年心里一暖,对薛丹绯的印象就更好了。
期间,宸王过来探望,说来奇怪,即便在她怀孕期间,宸王也没来过几次,反倒是在她小产之后,宸王经常会过来坐坐,一点也不嫌她小产这事儿晦气不吉利。
见到薛丹绯的时候,宸王也丝毫不为对方的容貌所动,还语气淡淡的建议薛丹绯在这里多住几天,陪陪她也好。
穆嘉年这些天一直躺在床上,心情抑郁苦闷,能有个人陪伴再好不过,便期待的看向薛丹绯,薛丹绯犹豫片刻便点头答应了。
穆嘉年心情愉快,跟薛丹绯聊得兴起,这天晚上,便吩咐丫鬟收拾了床榻,让薛丹绯跟自己同塌而眠。
只要她微微侧过身,就能闻到薛丹绯身上传来的幽香,是檀香中夹杂着书墨香味,淡淡的,很好闻。
这倒是她们这对姑嫂相识以来,最亲近的一次,曾经对薛丹绯克死自己哥哥的深刻恨意,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淡去。
她看着薛丹绯精致美丽的侧脸,突然道:“我哥哥已经去世两年了,你年过十五,正是妙龄芳华,总不能为我哥哥守孝一辈子。这次你回家后叫我娘来一趟,我说服她,让你跟我哥哥和离,你离开长乐伯府后可以找个更好的男子嫁了。”
薛丹绯闻言,转过头静静地凝望着她,倏然笑了起来,穆嘉年这才发现薛丹绯脸上居然有梨涡,在樱桃小.嘴两侧各有一个,笑起来时甜滋滋的,像是蜜糖一样,看起来更漂亮了。
她道:“不必,现在这样便好,我愿意留在长乐伯府,青灯古佛伴余生。”
穆嘉年见她神情中没有半分勉强,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道:“那好,不过若你以后改变了主意,可以随时来王府上告知于我,看在你我姑嫂一场的份上,我会尽全力助你达成所愿。”
薛丹绯从小到大很少感受到别人对她的善意,所以又忍不住抿嘴一笑,轻轻颔首。
她的笑容真挚富有感染力,穆嘉年也不禁笑了起来,又与她聊了些家常,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在说,薛丹绯在认真聆听,直到困意涌上来,她才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倒是她小产之后头一次睡了一回安稳觉,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傍晚。
丫鬟告诉她时辰的时候,她还觉得不可思议。
她在屋内没见到薛丹绯的身影,便询问丫鬟薛丹绯去了哪里,之前不是答应她要在王府内陪她几天的吗?
丫鬟回禀道薛丹绯临时有事,午时便启程回长乐伯府去了。
穆嘉年心道奇怪,薛丹绯能有什么事,莫非是长乐伯府出事了?
她忙派丫鬟出去打听,一个时辰后,丫鬟才回来禀告说长乐伯府并无大事,而薛丹绯也已经回到府上了。
穆嘉年心情郁闷,回忆了下昨晚上,自忖并未做出失礼的事让薛丹绯难堪,左思右想也想不出薛丹绯不告而别的理由,便不再多想,只是心情到底失落了下去,怎么也打不起精神来。
几天后,沈氏又来到了宸王府,带来了府上厨子做的美味糕点,在她细嚼慢咽的时候,才一脸沉闷的告诉她一个噩耗,她的嫂子薛丹绯,在前天去京郊寺庙里祈福的时候,意外失足坠入山崖,昨日傍晚才找到她的尸体,除了那身衣服已经认不出人样了。
穆嘉年浑身冰冷,好似又回到了当初哥哥的噩耗传来的时候。
一想到前几天才跟她摒弃前嫌的薛丹绯,转眼间就香消玉殒,她就悲痛万分,深恨命运不公。
沈氏也不由叹息道:“是个苦命的孩子,若是当初……”
穆嘉年知道娘亲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若是当初能对她好一点就好了,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她和娘亲对视一眼,都陷入了自责愧疚的情绪之中。
沈氏这一次没在王府上待多久就离开了,毕竟还要回去处理薛丹绯的后事。
穆嘉年郁郁寡欢,祸不单行,夜里宸王喝醉了酒,无缘无故来她院里大发了一通脾气,将屋子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还指着她的鼻子骂了许多难听的话,若不是有丫鬟婆子拦着,宸王恨不得亲自动手打她。
直到王妃匆忙赶来救场,吩咐下人将醉醺醺的宸王扶回房去,还温言安慰于她,叫她不要多想。
穆嘉年冷漠点头,她本就对宸王无心无爱,只是好歹为宸王怀了身孕,又小产不久,却遭到他这般对待,不由心灰意冷。
等到做完了月子,她虽然身体恢复了健康,却不像之前那般乐观开朗,只一味的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
她失去了生育能力,王妃也体谅她,就允了她不去请安,府上其他女子也不再来找她的麻烦,宸王更是就此冷落了她,之后再也没有进过她的院子。
她像是被打入了冷宫一般,身边伺候的下人得知她失了势,都托了门路去了别处,最后只剩下她从娘家带来的两个丫鬟和一个婆子在尽心伺候她。
她对此倒是无所谓,闲暇时研究食谱,翻翻古籍,日子倒是比之前还要舒坦自在。
转眼间,十年过去。
因为皇帝老迈,太子在几年前被废,皇子之间为了夺嫡竞争激烈,宸王作为皇帝的亲弟弟,也被卷入了夺嫡之争中。
不过这些都与穆嘉年无关,自娘亲沈氏在几年前因病去世后,她就萎靡不振,任凭外界争的有多热闹,她都没放在心上,只将丫鬟打探来的消息当做消遣来听。
直到有一天,京城大乱,陌生的精兵闯入宸王府,将宸王和府上百余口人全部抓了起来,押在后院空地上跪下。
一个容貌昳丽的年轻女子,从黑色骏马上翻身而下,气势凌人的走到跪在最前面的宸王面前,抽出腰间细长宝剑,用尚且染着鲜血的剑尖挑起宸王的下颚,一字一顿的道:“久闻宸王殿下大名,今日一见——”
她冷笑一声,语气不屑道:“不过如此。”
一边说着,一边慢条斯理的用染血剑身,在宸王白皙的脸上划下了道道深刻的血痕。
宸王痛的大叫起来,却被这女子一脚堵住了嘴,噎的差点喘不上气来。
众人尖叫起来,宸王的心腹太监大骂女子大胆,居然敢如此对待宸王殿下,女子只眼神冰冷的睥睨他一眼,手中宝剑势如闪电一般掷了过去,没入对方的胸口,对方当场没了呼吸。如此凌厉狠辣的招式,吓得在场众人噤若寒蝉。
宸王疼的满头大汗,左右扭头避开对方的鞋尖,竭力维持所谓王爷的高傲,冷冷瞪着眼前的女子,道:“薛丹青!我早知你一身反骨,应该一早就劝说皇兄派人去杀了你!”
薛丹青?!薛丹绯的嫡亲长姐?
穆嘉年呆呆的仰望着眼前的女子,仔细一看,果然看出几分熟悉的轮廓。
薛丹青啧啧两声,十分无赖的耸肩笑道:“真遗憾,现在跪在地上即将去死的人,是你啊,宸王殿下。”
她突然弯腰凑到宸王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随后不等宸王慌乱的开口,就掐住了宸王的脖子,居然只用单手,就将百余斤重的宸王拎到了空中,任凭宸王如何挣扎反抗都挣脱不开。
眼看着宸王挣扎的力道渐渐衰弱,即将一命呜呼的时候,她才蓦然松开手,任凭软成烂泥的宸王瘫倒在地上。
她喃喃自语道:“若是就这么杀了你,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说着,她蹲下.身,干脆利落的扭断了宸王的四肢,凶残暴戾的手法吓的众人瑟瑟发抖。
她站起身来,用脚狠狠的碾碎了宸王的命.根子,在宸王的尖叫声中,一步步的走向之前出声的心腹太监,将对方心口上的宝剑拔了出来,甩掉了剑上残留的血液,看着不停跪地求饶的众人,眼中闪过一抹厌烦,她对身后健硕强壮的将士摆摆手,随意的道:“全杀了吧,鸡犬不留。”
一句话,就判下了在场百余人的生死。
这个女煞星,居然是薛丹绯的亲姐姐?这姐妹两除了长相之外,到底哪里相似了?
王府众人都在哭泣求饶,可穆嘉年却知道,眼前的女子心狠手辣,绝对不会因为他人祈求就回心转意,饶过对方的性命。
她不想白费功夫,便深吸一口气安心等死,却见那女子转身走出几步后,又突然回头道:“穆嘉年在何处?”
穆嘉年心里一突,正对上对方冰冷的眼眸,下意识觉察不妙,就见薛丹青勾唇露出一个嗜血的笑容,语气森寒的道:“让你死在这里未免太便宜你了,我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被两个精兵粗暴的抓了起来,关进了牢狱之中,惴惴不安的等待薛丹青的处罚。
因为京城动荡,所以牢狱中关押了不少人,当差的使出各种手段折磨他们,套出可用的情报,穆嘉年看在眼里,心里直打颤,无论白天夜里耳边总是传来各种哭嚎声,她在这样的心理重压下,焦躁不安,惶惶不可终日,短短几天就瘦了一圈。
直到一个多月以后,她才灰头土脸的被押着带到了薛丹青的面前。
薛丹青示意众人退下,等到周围只剩下她们两个人的时候,才道:“我妹妹在自尽之前,曾写信于我,让我庇护你余生。”
穆嘉年错愕不已,自尽?薛丹绯不是失足坠崖吗?
薛丹青咬牙切齿,继续道:“你们穆家害了我妹妹一生,我妹妹在自尽之前,却还让我保护你,真是可笑可恨,你们穆家全都该死!”
“你哥哥使出卑鄙手段,娶我妹妹为妻,若不是你哥哥从中作梗横插一脚,我安排好的青年才俊,早就将我妹妹迎娶回家精心照料了!”
“你娘更是罪孽深重,将你哥哥的死怪罪在我妹妹头上,还百般折磨于她!”
“而你,穆嘉年,你罪该万死!”
“我妹妹可怜你,才会特地去宸王府探望,却被人面兽心的宸王玷污清白。”
“她无颜再苟活下去,却又不想自杀一事牵连于你,便在去寺庙祈福时驱散丫鬟,决绝的跳崖自尽,她从小就怕疼的厉害,临死之时摔的粉身碎骨该有多痛苦。”
“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可我这辈子最疼爱我妹妹,只要是她的请求我都会一一照办,我不会让你死……”
她双眼血红,恨恨道:“也不会让你活的太轻松,你就在这庵里,为我妹妹守到死吧。”
说罢,她转身离开。
穆嘉年蓦然得知此等真相,心神俱裂,悔恨交加,只浑浑噩噩的活了两年,就郁郁而终了。
却没想到,她带着记忆转生来到了二十一世纪,重新变成了一个呱呱坠地的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