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明所以,江嬷嬷便将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流言告知于她。
原来宣安侯府那位才貌双全的嫡次女,乃是天煞孤星的命格,一出生就克死了亲娘,出生没几个月,就让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宣安侯爷打了败仗,手下将士死伤惨重不说,连他自己都身受重伤,差点战死沙场。
等到宣安侯爷灰头土脸的回到京城,亲眼见到府内接二连三的发生怪事,找了相师进府查看风水,却从相师口中得知嫡次女命格克亲,他便将她送到了侯府的偏远角落,让住在这里常年礼佛的曾太夫人代为照看,对外只说她身体不好不便出府。
直到她长到十三岁该议亲的年纪,宣安侯才允许她出门,他只想随便找个身份地位低下的人家,早早将嫡次女嫁出门去,所以在长乐伯厚着脸皮上门提亲的时候,宣安侯才会不顾门第之见,将嫡次女许配给了他。
如此说来,之前让京城众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不般配婚事,如今倒也能说的通了。
之前还嫉妒穆宜年攀了高枝的众人,现在反而怜悯起穆宜年来了,说他是遭了无妄之灾。
还说宣安侯和薛家那位小姐薛丹绯做人太不地道,居然隐瞒了这么重要的事,而薛丹绯果然不负她天煞孤星的命格,还没跟穆宜年成亲,就克的他身受重伤昏迷不醒了。
这流言说的有鼻子有眼,京城众人深信不疑,就连穆嘉年和沈氏也信了薛丹绯是天煞孤星,害的穆宜年昏迷不醒这件事。
穆嘉年气的浑身发抖,恨不得立刻就冲去宣安侯府,找侯爷和薛丹绯算账。
沈氏的脸色也很不好看,豁然起身吩咐下人准备马车,却被江嬷嬷拦了下来,在她耳边小声低语了几句,便让怒气冲冲的沈氏改变了主意。
穆嘉年心中好奇,沈氏和江嬷嬷却不愿多说,即便她撒娇耍赖,沈氏也不告诉她江嬷嬷方才到底说了什么。
她只知道,沈氏一改之前要找宣安侯麻烦的态度,还派了人去告诉宣安侯亲事照旧。
转眼间就到了七月初三这一天,宜嫁娶,薛丹绯就这样嫁进了他们穆家。
因为哥哥依旧昏迷不醒,她爹又只有她哥哥这一个儿子,所以成亲当天连个代为迎亲的男丁都没有。
加上薛丹绯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在迎亲的路上都没几个过路的行人,生怕沾染了晦气。
迎亲队伍一路冷冷清清的来到了长乐伯府,进入堂屋时,薛丹绯抱着喜婆递过来的一只公鸡拜了堂,随后便被送去提前准备好的新房。
整个婚礼过程毫不拖泥带水,没有半点喜庆气息,反而带着几分阴森和诡异,让在一侧旁观的穆嘉年脚底发凉。
她作为新郎官的嫡亲妹妹,陪同薛丹绯等人来到了新房。
她看着比她矮半个头的新娘子,被喜婆牵着坐在了床边,紧接着,喜婆按照沈氏的吩咐,将系着红色丝带的秤杆递给了她。
她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这是要她来揭开新娘子的红盖头,她也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合不合规矩,反正在场的除了喜婆之外没有外人,她便向前几步接过秤杆,轻轻挑开了绣着鸳鸯的红色盖头。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薛丹绯,却像是烙印在了她的脑海深处一般,无论何时何地再回想起来,依旧记忆犹新。
她长得的确如传言所说的一般,容貌精致漂亮的不像话。
巴掌大的小脸上杏眼大的出奇,睫毛又长又翘,鼻梁秀挺,樱桃小.嘴上染着红色的口脂,娇艳欲滴,让人很想咬一口。
也的确年幼,脸颊上还带着些许婴儿肥,看上去一团孩子气。
而就是这个比她还小两岁的小姑娘,如今嫁入了长乐伯府,成为她的嫂子。
她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新房里看完新娘子的女性亲眷陆续离开,她想起娘亲之前吩咐她要留在新房里多等一阵儿,便站在一侧一动不动。
可站的时间久了,她耐不住性子,便用脚轻轻地蹭着地面,余光瞥见薛丹绯一直保持着端坐的姿势,连头发丝都没动过一下。
她坐姿优美,眼神沉静,身上矜持温婉的气质压过了稚气未脱的容貌,一看就是教养极好的高门贵女,让穆嘉年心里第一次生出了自惭形秽的感觉。
其实,早在哥哥说要跟宣安侯府嫡次女定亲的时候,她就私下里打听过许多关于薛丹绯的事,只不过薛丹绯从小养在深闺,只前段时间出门了几次,却赢得众人的交口称赞。
说她出身高贵又容貌出众,加上从小在那位传奇女性曾太夫人身边长大,小小年纪就性子沉稳,气质温婉,即便是皇帝之子也能嫁的,京中不知有多少勋贵人家,想要娶她过门。
她那时候还觉得自家哥哥配不上这等娇女,只不过亲事已定,她下定决心等她嫁过来,一定会做个好小姑子,对她比对自己亲哥哥还好。
却不料,她是天煞孤星的命格。
也不知娘亲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何还要将她迎娶回家,不怕再克着哥哥吗?
她胡思乱想着,思绪不知飘向了哪里,回过神来时见薛丹绯依旧端坐在床上,头上顶着几斤重的凤冠,瘦削单薄的身上还穿着层层叠叠的嫁衣,她看着都觉得沉的慌,憋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不累吗?”
薛丹绯似是没想到她会跟自己说话,顿了片刻后,轻声说:“不累。”
声音娇娇软软,甜甜腻腻,像个小姑娘。
穆嘉年撇撇嘴,在心里说:虚伪。
可薛丹绯随即又补充道:“习惯了。”
穆嘉年:“……哦。”
她想起来这些名门贵女家规森严,和她家这个落魄伯府不同,最是重视子女教养,从小就请了名师教导,一举一动都规矩到了骨子里。
而眼前这位更是其中翘楚,听说她从小由嫡长姐和曾太夫人教养长大,她嫡长姐曾是京城第一贵女,是一众贵女都要学习的楷模和典范。
不仅文采斐然,还精善骑射,一手薛家枪更是舞的出神入化,有乃父之风,堪称文武双全。
而曾太夫人,更是昭国立国以来,第一位圣旨亲封的护国女将军,打的西北边疆各国三十余年不敢进犯。
由这两位女中豪杰教养出来的薛丹绯,自然也不是个简单人物,说不定只是看起来娇娇弱弱,实际上一个能打她五个,以后说话还是小心一点,千万别得罪了她。
她讪讪一笑,打定主意要在薛丹绯面前慎言。
却只安静了一会儿,肚子里就传来咕咕响声,她脸颊一红,这才想起来她今天没怎么吃东西,也不知娘亲要她在这新房里待上多久。
她的目光不自觉的落在了放在桌上的点心上,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可这点心是给新娘子准备的,她犹豫了片刻,到底吃饭的事更大,便问道:“你饿了吗?”
她以为薛丹绯会跟之前一样说不饿,却不料薛丹绯闻言,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桌上摆放着的精致点心,她轻轻点了点头,说:“有点。”
穆嘉年颇为意外,转念一想,她估计跟自己一样,一大清早就被丫鬟叫起来梳妆打扮,连顿正经饭都顾不上吃,一整天都在忙碌着成亲的事。
她便走上前端起盘子,大步流星的走到薛丹绯身侧,一屁.股坐在婚床上,将盘子递到她面前,道:“喏,吃吧,这点心美味可口,你在别处可吃不到。”
她饿坏了,拿起一块点心便咬了一大口,甜蜜的滋味溢满口腔,是她最喜欢的味道,她开心的眯起了眼睛。
三两口吃完了一块,又从盘中拿起了下一块,一盘点心就这样被她吃了大半,勉强饱腹后才有心情关注旁的事。
余光瞥见身侧的薛丹绯,见她依旧拿着第一块点心细细品尝着,跟狼吞虎咽牛嚼牡丹的她相比,她吃相就斯文秀气多了。
只见她一只手拿着点心,另外一只手还拿出帕子在下面接着,整齐洁白的贝齿小口咬着,嘴角连点心残渣都没有,细嚼慢咽的模样说不出的好看。
她羞愧的脸颊发烫,也跟着放慢了速度,见薛丹绯总算吃完了那块点心,她得意的说道:“怎么样,味道不错吧,这是我跟府上的厨子一起琢磨出来的新口味,是我最喜欢的点心,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的。”
说到这儿她愣住了,想起来这道点心,是她在半个多月以前,见娘亲再次检查婚宴菜单时,心血来潮特地加进来的。
原本是想让哥哥和嫂子,在新婚之夜能够尝个鲜,却不料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
她的心情瞬间低落了下来,薛丹绯敏锐的察觉到这一点,原本伸向盘子的手缩了回去,柔和的眉眼也恢复了平日的端庄,如同刺猬竖起了身上的尖刺。
穆嘉年恨恨的瞪了她一眼,道:“都怪你!”
薛丹绯藏在宽大袖子里的手,骤然缩紧了。
穆嘉年不愿意在新房里多待,顾不上娘亲的吩咐,豁然起身怒气冲冲的跑了出去。她回到自己的卧房,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夜才睡着。
次日清晨,她揉着眼睛去跟娘亲请安,意外的没有见到薛丹绯。
按理说,刚嫁过来的新娘子,都会在新婚之夜第二天,前来拜见夫家长辈,刻板守礼的薛丹绯不可能不懂规矩。
她询问娘亲后才得知,薛丹绯早就过来拜见过了,原本还要站在这里等她,却被娘亲打发到哥哥的住处,去伺候哥哥了。
她不明白,哥哥身边自有府中下人伺候,薛丹绯一个小姑娘过去能做什么。
她娘笑了笑没说话,看样子是铁了心不会告诉她了。
她倒也没有困惑太久,在下午时听到丫鬟闲聊,说昨晚上新娘子在宾客都离开之后,就被夫人派人带去了伯爷的住处,还下令让他们睡在同一张床上。
伯爷昏迷不醒不能圆房,此举是为了让伯爷沾沾新娘子身上的喜气,亦或者用新娘子天煞孤星的命格,以毒攻毒,说不定能让命悬一线的伯爷苏醒过来。
穆嘉年联想到昨日气氛诡异的婚礼,总算明白过来,原来娘亲执意要让薛丹绯嫁过来,是为了给她哥哥冲喜。
她下意识蹙了蹙眉,她哥哥如今那模样,说句难听点的,跟活死人也差不多了,脸色青白,身体僵硬,连她都不敢在晚上过去探望。
而娇娇软软的薛丹绯,却在昨晚她愤怒离去之后,被娘亲逼着跟那样的哥哥躺在一起睡了整整一.夜。
这样做……真的有用吗?
她心里乱糟糟的,心情复杂的难以言喻,打心眼里希望冲喜能有成效。
然而随着时间一天天的流逝,哥哥依旧不省人事,气息也越发微弱。
终于在这一年的中秋佳节前夕,在朝阳初升之时,断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