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信侧躺在炕上,却是睡不着。过了小半个时辰,云珠抱着被子,也溜了进来,上炕跟她挤在一处。
两个看着黑漆漆的房顶不说话。
半天才听云珠咕哝道:“信信,这被子滑得,我都盖不住。果然是好人有好报。以前在村里时,我常帮你。从今后,怕是我要一直沾你的光了。”
信信摇了摇头:“云珠,侯府不是咱们小岭村。一个个的心思都深得看不见底。我在想,反正如今也得了十几两银子,这钱也够我弟弟长到大,不如见好就收,我去庄子上。”
云珠拧了她一把:“你傻呀。这才进府一个多月,你就得了这些银子。若是再长一些,怕不比那周家还有钱。”
两人又闲扯了一回,睡意渐浓,信信翻了个身,盯着窗口淡淡的月色看了半晌,才闭上眼,轻轻道:“可没了命,要银子有什么用?”
云珠似乎睡着了,没回答。可过了好一会儿,信信迷迷糊糊之间仿佛听见她在嘀咕:“若是能进二少爷的院子,便是没了命,我也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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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什么,信信总觉得这件事不会就这么完了。
可是一连十几日,都没动静。
之间只有黄中民家的提着一只腊鸭上门道歉,说自己那日是糊涂油蒙了心,不该怕得罪紫烟就污蔑她们两个。又说让她好好养伤,等彻底好了,回去定给她们安排个风吹不着,雨淋不到的好差事。
信信请了假,回家住了两日,身边只留了从老太太处得的赏钱五百文,其余得的东西,包括世子爷给的十两银子,洛嬷嬷给的小银海棠锞子,还有蝴蝶簪子全都交给了罗氏,让她好好收着。
罗氏吓个半死,反复问是不是偷来的。最后提心吊胆悄悄收下,不敢有半点声张。见信信手上背上有伤,又哭哭啼啼了好几回。
信信回来就要销假上班,黄中民家的死活劝着,她只得又多休息了两日。回去就真的分了新的活计,洒扫飒沓楼的库房。
飒沓楼是外院接待宾客之处。在濯浪池北,遥对着月荷亭。
主楼一二层与东厢房是待客之处。
西厢房三间,一间做了茶水点心房,另外两间做了库房。
里头堆放着层层叠叠的柜子,收着椅垫椅套幔帐茶具等物。
她们只需要扫扫地,弹弹灰,清清蛛网。里头的东西自有人其他人清点晾晒整理。
又因为过端午,府里三天两头请客,这些东西时时用着,连蜘蛛都忙得没空闲结网。
这活计确实是再轻省没有了。
云珠每天快活得像只小鸟儿,一回屋就劝说信信打消想去庄子上的念头。
信信只笑不答,却开始忙着请客的事情。
这件事,从拿到第一个月的月钱,她就有打算。只是后来问过家泉,说因过端午,仗剑要忙到十五才有空。她便只好推到五月十六。
按说,她最该感谢的人是世子爷,可是她够不着人家,也不想去够。
所以便只请了焦嬷嬷,家泉还有仗剑,连洛嬷嬷都没请。
虽然只有五百钱,可她还是想尽可能地办得像个样子。
从初十开始,她就慢慢准备了起来。
到了十六这一日,她跟云珠早早下了差事,便先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
桌子也擦得一尘不染。
信信便指挥着云珠先把点心和茶水备好。怕落了苍蝇,都用竹餐罩给先罩上了。
自己去做饭,叫云珠打下手。
待太阳快落山时,焦嬷嬷头一个回来了,到她们这边堂屋里一看,见桌上茶水点心冷晕都有,拍着手道:“唉哟,你们两个小丫头倒是似模似样的。”
信信笑呵呵地用袖子擦了一把额上的汗,道:“不过是心诚而已。嬷嬷一会儿可不许嫌弃我们手艺不好!”
焦嬷嬷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嘴里道:不嫌不嫌。
信信便笑着拉云珠进屋洗脸换衣裳。
等出来时,家泉也回来了,还提了一瓦罐酒。
信信便笑道:“家泉哥哥的酒必是好的。只是今日却是我跟云珠要感谢你们。我们也打一了斤酒,叫越土酿,说是用扬州产的稻米酿得的,尝了尝极清甜。你这酒只能留着日后再饮了。”
家泉乐哈哈地把酒放下,道:“仗剑酒量不错。先放着。”一时也去换了衣裳。
等仗剑的工夫,四人便坐在玉兰树下喝茶吃点心聊天等着。
信信因买不起好茶叶,便拿晒干的丁香花儿入了茶,汤色透亮,清香,倒也别致。
又花了五文钱买了些梅子,加了蜂蜜熬了酸梅汁。
几样点心,是云珠跑到外头辅子买的。
光这几样,已经花了一百四十文。
可几人喝着茶吃着点心,等得天都黑了,仗剑仍是不见踪影。
信信想着怕仗剑是有什么事,不好让焦嬷嬷母子一直饿着,便张罗准备先吃了再说。
不想几人刚刚站起,就听院外脚步匆匆。
她惊喜地小跑着去开门,几个婆子如狼似虎地冲进来,一见她,便扭着,嚷道:“老太太叫了你去问话。”
信信心口猛地一抽。跟胡家的事,果然不会就这样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