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信沉默。
倒也不是她有什么未卜先知之能。
世子爷前所未有亲访东院,替她作了主,狠狠打了胡家人的脸。
在她看来,这件事,世子爷只不过是想主持一下公道。
可上到七叔黄中民家的,下到府里的那些丫头小厮,却都觉得世子爷待她与众不同。
这些日子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都有些意味深长,说起话来,也是客气中带着几分酸。那模样,好像她已经跟世子有了什么首尾一般。也不想想,她才几岁!
可流言总是最可怕的。
老太太本来就不想她们进府,再听了这流言,想赶她出府,又有什么稀奇?
再说,她虽不怕流言,可世子爷帮了她,她总不能恩将仇报,反叫流言玷辱了他。
老太太要叫她去田庄,她去就是,又不是没干过农活。
她叫冤折腾又有什么用?说不定还连累了云珠和焦家母子。有这工夫,她不如想想一会儿怎么对答,也好省了受些无妄的皮肉之苦。
那些婆子见她一派镇定自若,连话都不多问一句,心里都纳罕不已。
她们平素去拿人,不管平日多威风的丫头婆子,哪个不吓得瑟瑟发抖?怎么这小丫头片子竟是这般老道!看她的眼神便有些不同。可还是不敢放开她,怕她跑了,只扭着她的力道到底轻了几分。
信信乖乖任一左一右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架着。
云珠急得像只小狗,围着那几个婆子团团转,不住问出什么事了?为什么要抓信信。
可那些婆子全都好像嘴上挂了锁,没人理会她。
焦嬷嬷脸色发白,抖抖索索凑上前,往其中相熟的婆子手里塞了一把钱,偷偷问是怎么回事。
那婆子不着痕迹地把钱收进袖中,却道:“我们只是领命行事,哪里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们几个也都跟着,指不定上头也有话要问你们。”
焦嬷嬷敢怒不敢言。
云珠听了,倒停了转悠,心宽地安慰起信信来:“我跟你一起去。你别怕!若是老太太要打你,我替你分一半板子。”
信信本来心情有些沉重,听了这话,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轻轻点了点头。
*****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这一晚月光明亮如昼。
几个婆子押着信信,提着灯笼,一路匆匆,进了侯府内院,左弯又右拐,也不知道是去哪里。
信信只见两边越走越空旷,渐渐再无树木遮挡,只前方森森一座大院落,高墙黑瓦,万籁无声,莫名生出几丝寒气。
及走近了,就见此处院墙比寻常的院落要高上三尺,一道双开的黑门紧闭着,门外台阶下站着四个玄衣壮妇。
其中一个脸色阴森,手里提着个羊角琉璃气死风灯。
见到她们,便举了灯往信信脸上一照。
灯光射来,信信微眯了眯眼。
那提灯的婆子阴森的脸上僵了一僵,显得有些滑稽,结巴道:“这……这……就是……那个燕信信?”
带她来的婆子忙道是。
那婆子这才又死死板了脸。她身旁另一人也好奇地多看了信信两眼,在手中一本册子上勾画了一下。
如此这般,云珠焦嬷嬷和家泉也都叫查看完毕。这才有个婆子上前开了门。
进了门,信信抬眼就见一个极空阔的院子,中间一座孤零零的高梁飞檐厅殿,灯火通明。
隔着厅殿十来步远,每相距二十来步,便肃立着一个面无表情的婆子,手里都提着琉璃气死风灯,照得整个院子雪亮。
这样戒备森严,绝不可能有任何人能偷溜进这院,偷听到任何消息。
信信暗暗心惊肉跳,不禁看向焦嬷嬷,就见焦嬷嬷脸色苍白,半边身子都依在家泉身上,衣裳下摆好像叫风一直吹着,抖个不停。
焦嬷嬷不知道信信在看她。要不是家泉扶着,她此时已经吓得瘫倒在地。
她在府里当了一辈子的差,却是从来只听说过慎行堂的可怕,亲临其境还是头一回。
府里树大根深,少不了有些魑魅魍魉之事。审犯对质之时,就怕拔出萝卜带出泥,揭出些不堪的丑闻,泄露出去,毁了侯府的名声。
侯府老祖宗这才专门在祠堂边上建了慎行堂。
里面放满了各种刑具,又有专门的行刑婆子,还备有押送车辆。
堂后更有一个夹道,直连西边小角门,通向后街。处置起人来,审完罚完,拉出府去,无声无息。府里别说看见,便是连个声儿都听不见。
想不到,她当了一回好人,竟然叫连累着进了慎行堂。
焦嬷嬷心里又怕又悔。
心里盼着完了事,以后与信信这丫头再没什么瓜葛。
*****
婆子们单押了信信一个人进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