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还是别了,我管不好。”
出了前厅,云琅一路跟在薛奕身后,想让他收回方才的话。
脚步一顿,薛奕旋即回身。
云琅被看得气势弱了几分,还想要说的话梗在喉咙。
“开弓没有回头箭,再者,”薛奕目光变得和善,道:“管家一月月钱可比丫鬟多多了,离攒够五十两又近了。”
云琅迟疑,硬着头皮问,“一月多少?”
薛奕勾唇,“看爷心情。”
脚尖一转,薛奕往账房走去,“跟我过来。”
还在回味前句话的云琅倏地缓过神来,提着裙子小跑赶了上去。
“从今日起,将军府的每一笔支出你都要核对。”薛奕从账台上拿了一本最新的账本。
霜华虽教过云琅管账,但她那四口之家能有多大,远不及这偌大的将军府。
云琅犹豫不决,迟迟不接。
“大人,要不还是……”
薛奕扫一眼她。
不近人情的冷冽。
“不懂之处,可来问我。”他道。
接过账本,云琅低头翻了几页。
神色微恙。
手指握住那一卷,云琅道:“大人,可否带我去仓库看看。”
薛奕垂眸看她,问:“账目有问题?”
云琅指了那一页的某处,“什么样的衣料能花如此大的价钱。”
她所指那栏是裁制冬月衣服所花的银两,统共一百两。
“仆人所穿衣服,每个季度两套,非上乘料子,再退一步,这一百两是加上了大人的衣物。”云琅弯眉一拧,“但大人的衣服也没几套,绝对用不了一百两银子。”
薛奕嘴角抽了抽,“你是说老子穿的衣服掉价?”
她手一抖,慌忙辩解,“不是不是,云琅绝无此意。”
薛奕一声低笑。
“周鸿这个狗东西,欺上瞒主,苛待仆人。府上下人的每个季度所穿衣服你看着置办,至于本将军的。”
薛奕一顿,沉眸看她,“你去找李四对接,他知道尺寸。”
“仓库今日就先不去了,好好在账房把今年的账簿看看。”
说完,薛奕抬脚出了账房。
云琅一筹莫展,生怕自己会搞砸,辜负薛奕的信任。
她咬牙硬上,下了决心好好干。
当了管家,云琅从大通铺房中搬了出来,有了自己的一间卧房。
虽不大,但一个人住着方便不少。
入夜,厨房,饭桌上。
柳绿和云琅同屋中,一想到她们房中出了个管家,自然也想沾些光。
“咱们云琅也算是苦尽甘来,一下成了管家,以后还得仰仗云管家的照拂。”柳绿道。
桃红坐柳绿旁边,手肘戳了戳她,“你可收敛些吧,别给云琅树敌,新管家不好当。你看她忙得来现在都还没过来吃饭。”
正说着,云琅垂头丧气进了厨房,洗手,准备吃饭。
众人止了话题。
“怎么弄到这么晚。”
桃红顺手添一碗饭,云琅在远处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接过饭碗道了声谢。
“年关将至,府上大大小小都要置办,在账房坐了一天。”云琅捶了锤酸痛的后腰。
偏巧她这个新管家赶上了府上最忙的时候。
薛奕也忙,这几日早早去了校场,很晚才回来,她又不好去打扰他,便自己慢慢啃着账本。
外面风大,跟冰刀一样,寒气逼人,云琅从账房一路过来脸被吹得生疼。
喝了碗热汤,身子慢慢回暖。
“阆都的冬天真冷。”她搓搓冻红的手,感慨一番。
阆都不算北方,也不算南方,夹在南北之间,不上不下着实难受。
冬天湿冷,一点也不爽利。
未落一雪,却冷得刺骨。
吃罢晚饭,云琅又回了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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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奕回到将军府时,夜已深。
账房亮着烛火。
仰头瞧了眼天空,月上中梢,月光清冷,寒霜洒了一屋檐。
她还在看账?
好奇之下薛奕走了过去。
门虚掩着,轻轻一推就开了。
烛火摇曳,被这股冷风吹得跳跃。
昏黄的烛光照亮案台,女子单手撑头,另一只手捻着一页册纸。
双眼微阖,烛光微黄,落在她身上。
薛奕抖去一身寒气。
轻手轻脚进屋。
案台前,他目光落在账目上。
小字娟秀,却不失力道。
一条一例,有条不紊记在账中。
“阿嚏——”
云琅打了了个喷嚏,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见到案前的人登时睡意全无。
“大、大人。”
她结结巴巴,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一双大手按着她手臂,将人又按回了椅中。
“怎还不回去睡?”薛奕斜靠在案边,垂眸打量她。
漆黑的眸子中终于不再是冬夜般的寒冷。
云琅道:“年关将至,府里有很多东西要采买,今年的旧账再不看,就堆了起来。”
她也想早些回屋睡觉,可是这账目归她管,没人能帮她,到头来还不是自己道事情。
与其一拖再拖,还不如咬牙一鼓作气早些弄完。
薛奕拧了拧眉,没说什么。
“大人喝酒了?”云琅闻到他身上一股淡淡到酒味,又忽地想起他今晚没回府上用饭,一猜便是在外面有应酬。
霜华曾经同她讲过,阆都的达官贵人每年年关都会宴请好友到府中小聚。
想必今晚薛奕是去了某位大臣府邸。
“我去厨房给大人煮碗醒酒汤。”
没等到薛奕回话,云琅撑着椅背就要起身。
“不用。”薛奕长手抵着肩膀,将人又按了回去,“来来回回折腾,你不嫌累?”
他说话素来这样,方才一说出口才意识到有几分重。
今夜裴殿帅在军中摆宴犒劳将士,他一高兴还真喝了不少,但也不至于到喝醒酒汤到地步。
烦躁地将桌上的账本合上,薛奕赶人出去,“别看了,去回房睡觉。”
云琅低头整理笔墨,那用过的毛笔一支支挂在笔架上,整整齐齐。
女子背影纤瘦,肩背单薄。
只罩了件厚棉衣在外面。
薛奕莫名来的一股烦躁。
大髦系在身上,他长手搭在带子上,似要去解。
嗯?
迟疑片刻,他就此作罢。
烦躁地大跨一步,抢在云琅前面出了屋子。
果真是今晚酒喝多了,看谁都想去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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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飞逝,转眼到了年三十。
还未入夜,巷口就放了好几次爆竹。
除夕夜,年味正浓,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红红火火,一派热闹。
吃罢午饭,薛奕扔给云琅一套新衣。
云琅不解,拿着衣服看着他。
薛奕坐在炭盆旁暖手,“今晚你随我一同回薛府。”
薛奕回薛府一家人吃团圆饭倒没什么新奇,可是她跟着回去做甚?
去薛府回遇到薛晟。
她到底是怕的,想起那天在书房……
刻在骨子里的反感和恶心。
见她面色苍白,薛奕便猜是因为薛晟。
“跟在我身后,还怕他吃了你不成?”薛奕一声嗤笑,眼底有一丝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