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腿疼吸引走了。
毕竟怎么说之前也是娇贵的国公府小姐,逢出门就是马车,即便是在府中,稍远点都要乘软轿,哪像现在,这一站就是小半个时辰。
当枝枝第三次企图抬脚缓解缓解小腿的酸疼时,书案那边终于有了动静。
平日里能进这书房的人都是燕裴所信任的人,既是自己人,那便也没什么规矩可讲了,但燕裴显然忘了偶尔也会有特例出现,再加上进了书房后枝枝也并未出声。
于是他原本是想着练会儿字打发时间,结果练着练着就沉浸其中了。
只是心里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正巧此时一阵微风吹进,空气中弥漫着青草泥土味以及一股女子身上特有的胭脂香味,燕裴眉宇微皱,一抬头便瞧见了那一番小动作。
这下他才想起自己忘了什么。
所以从进门后她就一直这么站着?燕裴见状简直要被气笑了,可转念想到枝枝本就怕他,真要说起来也是他大意了。
思此,燕裴敛去眼底的不快,问道:“腿疼?”
冷不丁响起声音枝枝被吓了一跳,等意识到是燕裴在对她说话,她连忙双脚并拢,抓着裙摆的手也一松。
站了那么久,腿当然疼了,可她摸不准燕裴是什么心思,总归肯定不是关心她的,所以枝枝觉得自己若真顺着心意点了头,那这腿可能也就离废不远了。
是以她一边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边摆手应声:“没有,不疼。”
“......”
燕裴轻哂,心里刚生出的丁点好意因为这句话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了。
不疼那便继续站着吧。
于是撩袍坐下闭目养神去了。
此时外头雨声渐小,天边乌云渐渐散去,窗外,树梢上的麻雀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而屋内却格外安静。
瞧着那人脸色比刚刚还难看,枝枝撇了撇嘴,不知自己又哪里惹到他了。
片刻后,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燕裴的那一问,她只觉得小腿格外酸疼,像是站都站不稳了,于是骨子里国公府小姐的那股娇劲儿上来了。
她余光一瞥,见燕裴仍闭着眼,于是心一横扶着座椅一屁股坐了上去。
双腿终于得到解放,枝枝不由眯着眼呼了一口气,甚至还舒服地翘起了双脚左右晃动,心想只要在他睁眼之前再站回去就好了,殊不知,原本在闭目养神之人早已将她这一切尽收眼底。
一番动作行云流水,也把小姑娘的娇憨诠释得淋漓尽致,燕裴看着看着思绪忽然被拉远了。
幼时府中有只白猫,燕夫人很喜欢,每每将它抱在怀中顺毛的时候,那猫的神态就和眼前小姑娘的表情如出一辙,舒服又享受。
只可惜后来那猫死了,就在燕家出事前夕。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燕裴眸色倏地一顿,旋即抿着唇角坐直了。
原本还在惬意放松的小姑娘听到动静耳朵忽然抖了抖,许是没想到他会突然醒来,心里“咯噔”了下,未经允许就擅自坐下,他会不会因此生气然后赶她出府?
想到这儿枝枝又慌了,她不敢抬头,蓦地,余光看到了一旁的蜜饯盒。
嘶,差点把它忘了。
于是刚刚还略显慌乱的人忽然捧着蜜饯盒“噌”地站了起来:“这是我给你准备的谢礼,可好吃了,你要尝尝吗?”
说完还不忘从盒后探头扬唇冲人一笑,讨好意味十足。
原本燕裴因为想到了往事心情有些压抑,可看到这一幕后忽而眉头舒展,连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如果非要寻个缘由,燕裴想可能是因为那笑容实在是太过耀眼了,毕竟前后几次枝枝在他面前不是哭就是准备要哭。
虽然一眼就看穿了她心里的小九九,但不得不说确实有用。
思此,他全当没看到枝枝眼底的忐忑,顺着她的心意将视线落在了那盒眼熟的蜜饯上。
用他买的蜜饯当谢礼,也是本事了。
燕裴见状扯了扯唇,随后把玩着腰间的玉佩,语气平淡:“谢礼?”
“嗯,谢礼!”见他果然没有再追究擅自坐下一事了,枝枝面露喜色,一双桃花瓣似的眼眸亮晶晶的。
“蜜饯?”
枝枝再次点头:“嗯,很好吃的!”
“你买的?”
“嗯..啊,不是我买的,是......”你买的。
声音戛然而止。
门外,本来是倚着廊柱的白敛在听到这段话后直起身子默默往旁边挪了几步,远离了书房门口。
而屋内的始作俑者此刻满眼兴味。
直到这会儿枝枝才醒悟过来,原来一开始他就意不在谢礼!
她只顾着要道谢,却忘了自己本来就在燕裴的地盘上,别说蜜饯了,就是穿的用的也都是他的!这下完了,难道她今日真的要被送走了?
那是不是以后就见不到檀姑,也吃不到桃脯和梅花蜜了?
一想到这儿,枝枝便顿觉委屈,刚刚还是懊恼自责转眼就成了樱唇微撇,双眸湿润。
说起来,枝枝幼时因为被言氏拘得紧,所以经常偷偷溜出府去玩,若是被言氏知道了,一般撒撒娇就能过去,若是言氏在气头上,她也能屈能伸,先态度良好认错然后再撒娇卖乖,即便言氏再生气,见到她这样也舍不得罚了,久而久之这本事练就的那叫一个炉火纯青。
眼下虽然心里还是有些怵燕裴,比起留下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等慢慢呼出后抬头极为诚恳地看着他:“我错了,我不该拿着你买的东西来当谢礼,但我是真的想来感谢你的,只是眼下我身上也没有银子......”
说到这儿声音一顿,眼里露出几分委屈,忽然她余光撇了撇四周,很快便带着一丝迟疑和试探问道:“不如这样,以后我来给你打扫书房吧,就当是我的感谢,你看好不好?”
话落,许是想到了他之前毫不犹豫的拒绝,枝枝犹豫了一瞬,随后上前站在书案前,探着头软着嗓音又道了句:“好不好?”
她态度诚恳又小心翼翼,再加上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简直将可怜二字发挥到了极致。
此时外面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天空放晴,几缕阳光透过牖窗正巧落在枝枝肩上,淡淡的光晕笼罩着她就像是一个携光而来的小仙子。
燕裴本也只是为了打发时间才乐意逗她两句的,可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知怎的到嘴的拒绝等出口时鬼使神差的变成了——
“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