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昭捉住她的手：“是唯一的夫婿，还是诸多夫婿中的一个？”

“当然是其中之一，你不要太贪心。”

成昭的脸隐藏在树影里，金石般的嗓音略显高傲：“正巧，我也想当一家之主，拥有诸多妻妾让她们专注于我，上国再好，非我所愿。”

子辛顿感嫌恶：“你一介寒门白身，怕是不能有这样的际遇了。”

商国男子，与他国之男也并无不同。

她一件一件将衣服穿上，捡起剑时，眸光中的阴鸷闪瞬即逝，回头盯着少年的脖子，旋即作罢。

算他命大。

接连几日，子辛都等不到商王的使者，她并不着急，把从山戎带来的大批货物运往城内贩卖。

山戎位于商国北部，与诸胡杂居，盛产皮毛肉干，很受殷人欢迎，几场交易下来，收入丰厚，获得一千余朋珍贵的贝币。

子辛擅长行商之道，自己的货物卖出，便要购买相应数量的新货运回去，卖给西边的羌人和东边的土方。

她在殷都的市场里逛了几圈，对细腻的白瓷和精美的锦缎艳羡至极，这些都是商国的机密匠作，在各国间无比风靡。

她骑马奔腾于市井街巷，吆喝着士兵们搬运货物，殊不知楼上正有一双眼睛凝望着她。

成昭今天碍于情面，陪同戊妌出来闲逛，哪知刚走几步她就喊累，非要上酒楼歇息。

二楼的包厢内，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摆满桌案，来自井方的女乐工奏响小曲儿，戊妌的侍女们舞姿妖娆，一派奢靡享乐的气象。

戊妌端起一杯醴浆，身姿委婉地敬献于他：“成昭哥哥，饮下这杯酒。”

成昭的目光追随着窗外的子辛，心不在焉地接过来，一饮而尽。

醇酒入喉，更激起心头的思念。

今日的子辛身穿戎装，飒爽英姿的气势在金铜铠甲的衬托下更显耀眼。

她背着弓箭，弯腰纵马，显得威风凛凛，身后还跟着一大群奔跑的甲士，呼啦啦招摇过市，威武霸气极了。

眼看他们要走远，成昭终于忍不住，推开戊妌继续献酒的手，顺势走出了包厢。

戊妌万分错愕，追出来问：“成昭哥哥，你要去做什么？”

成昭头也不回：“别管我做甚，戊妌公主，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不会娶你。”

他骑上马匹追赶，心中越发火热。

子辛刚从陶瓷店里买完东西出来，远远地瞧见一道银灰色的闪电朝她的方向奔腾而来，临近了才看清楚是一匹骏马。

它有着凤凰般的胸脯，龙一样的鬃毛，豪迈的蹄子无所拘束，飘逸的尾巴高高扬起，通体银光闪闪，像一匹顶级丝绸。

她发自内心地赞叹：“好一匹神俊的千里马！”

成昭自马背上俯下身躯：“喜欢吗？送给你了。”

子辛这才注意到马背上的人，原来是那晚的小四子，他依旧穿着粗葛白衣，骑着与他并不相配的马。

“这马该不会是你偷来的吧？”

成昭哭笑不得：“当然不是，这是我父亲送给我的，你要便拿去好了。”

子辛不为所动：“你这个乡野小子，哪来尊贵的父亲？快说实话。”

成昭哈哈大笑：“我虽粗鄙，我的父亲却很显赫，你不信就算了，我也不想搬出我的父亲来为自己夸耀。”

子辛半信半疑，猜测他是官宦贵族的私生子，这年头并不少见。

成昭冲她伸出手掌道：“这里不是谈话之地，陪我一同骑马，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子辛见猎心喜，不是为他，而是为这匹难得的马儿。

她狡黠一笑，刻意忽略成昭的手，突地扯住缰绳，轻轻攀跃便跨上马背，两手握紧缰绳道：“坐稳了，驾！”

这马果然好！

她快意地放马驰骋，街巷的景物都闪成掠影，迎面的风吹起她的头发，让成昭鼻端痒痒。

他向前探着身子，搂住子辛的腰肢，嘴里发出指引：“往南走，三里之外有王家林苑，我带你绕过门禁。”

子辛觉得刺激，和他像做贼一样，鬼鬼祟祟地穿过灌木丛的缺口，把马拴在树林里。

成昭拉着她的手跑向山坡，在大片花木的掩映中躺在草地上。

他倾身过来，脸靠得很近，下垂的眼睫毛轻轻颤动，勾人的嘴唇水色温润，眼神散发热力……

子辛错开脸，一把推开了他。

“你为何知道怎样绕开守卫？”

成昭躺了回去，状似吊儿郎当：“这是我的秘密，有时候父亲责怪我，我就来这儿，看看天，看看云，如何，是不是也感觉很舒畅？”

子辛静默片刻，坐起来问：“那你母亲呢？她不护着你吗？”

成昭眼底闪过一丝黯然：“我母亲难产死了。”

“哦，真遗憾。”子辛没什么诚意地安慰，“我看你熟门熟路的，怕是没少带女孩儿过来吧，你跟她们每个人都这么说吗？”

“没有，我只带你一人来过。”

成昭端详她的脸，喃喃自语道：“奇怪，我一看见你，就想把心事倾述给你听，你呢，有心事要告诉我么？”

子辛不吃这套，调侃他说：“我能有什么心事，我一天天地安乐喜悦，不像你们中原人，我们山戎的女子，个个都潇洒快活，你错过了当上门女婿的机会。”

成昭攒住她的手，认真地说：“山戎我没去过，却久有耳闻，商国也不错，你不想留下来吗？”

子辛断然拒绝：“凭你？你一无姓无氏的男子，焉敢与我相提并论？你不配。”

成昭没了笑意：“那你想嫁谁？”

子辛扬起下巴倨傲地说：“世间男子，无一人配得上我，譬如商国太子，羌人之王，也只有我挑他们的份，谈何嫁娶。”

成昭起了好奇之心，这天底下竟有如此狂放的女子，他以前从未见过，探寻地问：“上国之女，每个都像你这般骄傲么，你来大邑做甚？”

“这不该你过问，我还有事，就此别过。”

子辛随意地挥了挥手，解下那匹宝马，潇洒地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