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初拾纠正道:“我已经成年了。”
周行知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初拾顿住了,事情的关键不在于他有没有成年,而在于他一定要留下来。可是未婚夫先生看起来很冷漠,很无情,如何征得他的同意,这是个问题。
所以初拾揪着手指,底气不足道:“我没有地方可以去。”
周行知低笑出声:“小可怜。”
“知道帝景苑一天的房租多少吗?”
“不知道。”
初拾道:“但是我没有钱。”
初拾暗自庆幸,这次他反应很快,没有被未婚夫先生套路到。
但是随即他就扁了嘴巴,因为未婚夫先生下一句话就是——
“需要我送你去警察局,找监护人借钱吗?”
初拾瞪大眼睛,眼前一片雾气。
怎么,还能这样的。
如果初拾没看错的话,未婚夫先生眼睛里是在笑的,明明是在为难别人,但是这个人竟然因此感到愉悦。真的,太过分了。
良久的沉默之后,周行知放下咖啡杯,道:“就住一晚,明天早上,我找人送你回家。”
初拾悄悄握拳,今天晚上,他一定要让这个人见识天师的实力。
但是眼下还是要感谢这个坏人的好意。
于是初拾抬头看他,认真道:“谢谢您,周先生。”
小模样很乖,周行知都差点没忍住去摸摸他的头。
夜间下起了雨,黑影悄无声息掩盖住月色,雨水秤砣般砸在落地窗上,若是有人恰好在此时醒来,又恰好在此时看向窗外,便会发现砸在窗户上的,不是雨水,而是浑身滴着水的黑色虫子。
那水也不是普通的水,更像是虫子嘴里流出来的涎液,粘腻、湿滑,拍在玻璃上就是厚厚的一层。
然而不会有人醒来。
整个帝景苑小区,所有人都睡熟了。
大胖刺猬在风刚刚开始刮起来的时候,突然就醒了。他本来是面对着墙角,把自己团成一团刺球,听见动静,先是被吓得趴到墙角,然后便撑着四条腿,飞奔到窗边,对着试图从窗缝里挤进来的虫子发出“呼噜呼噜”的警告声。
虫子顿了顿,调头走了。
却转而从门缝里、下水道里、地漏中爬进来,房间里总有封不住的地方。数以万计的虫子,有意识地往主卧爬。月光打在地板上,只能看见黑色甲壳的光滑表面,隐隐反射出的微光。
大胖刺猬急得不行,跳上酒架,一股脑撞翻了所有藏酒。
初拾就是在一阵碎玻璃声中挣扎着醒过来的。
“伥傀?”
大胖刺猬跺跺脚,从门口飞跃进初拾怀里。
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伥傀,壁画上,灯具上,全部挂满了伥傀。腥甜的风刮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几只体型大一点的伥傀,对着初拾伸出自己半米长的丝壮触角,随后便被大胖刺猬毫不留情咬断。
如果初拾今天晚上没有醒过来,他会和周行知一起,被满屋子伥傀,悄无声息闷死在家中。
初拾翻手,祭出一把水符开路。
哗啦——
“诸邪回避。”
汹涌泉水顺着符箓奔波而下,冲开挡路的所有伥傀。
初拾迅速用符箓破开房门,跑进周行知房间,不出意外,未婚夫睡得很熟,很安详,连吊灯上的伥傀已经对着他流了十多分钟的口涎都不知道。
初拾轻咬下唇。
其实他不是个很厉害的天师,并不具备凭空画张符,就能把人从伥傀的迷雾中唤醒的能力。他只是一个很普通,灵力很低微,养在外门的天师而已,甚至因为能力太差,不被家族承认,连家族祖传的术法都被禁止学习。
但是他跟未婚夫先生之间,有特殊的羁绊,他可以换种方式唤醒他。
大胖刺猬坐在周行知身前,前爪挥舞,示意初拾给他两巴掌,把未婚夫先生从睡梦中打醒。
初拾拒绝了,皱着眉头,俯身去亲未婚夫先生的眼睛。
叮——
落下的吻很轻,触碰到的一霎那,铜铃声响起,屋子里沉闷的胶质雾气晃了片刻,随后便像是被金光劈过一样,裂开一条缝隙。
周行知缓缓睁眼,被初拾成功从睡梦中亲醒,顺手捉到一只半夜偷偷爬床的小坏蛋。
他想起身开灯,却发现感应灯失效了。
周行知:“???”
初拾不着痕迹往他身边又靠近了些,让开身后的壁灯。
壁灯上,两只巴掌大的大伥傀展开腹翅,同时向周行知起飞。
周行知:“……”
初拾在伥傀飞过来前,指尖燃起一张火符,迅速将两只伥槐的后翅烧成了灰烬。
啪嗒,啪嗒。
两只失去翅膀的大伥傀摔在床铺上,离周行知不足十厘米远。重量还不轻,整个床铺都弹了两下。
初拾燃起三张火符,将整个房间照得通明如白昼。
地板上已经爬进来了第三层虫子,有周行知认识的南方大蟑螂,还有更多他不认识的甲壳虫,带着翅膀,流着涎液,有的甚至背部长满了细长的足肢。
任何人,被这么多刀一样的复眼死死盯着,都会生出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中午那种无数闲人凑在耳边嬉笑谩骂的感觉又来了。
这不是普通的虫子。
“我说了,您家里一屋子伥傀。”初拾道。
这回周行知是真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