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汝敏像是在人群中跟了他们一路,观察了一路,得出的结论。
孙汝敏的话莫名让嘉南觉得怪异,连同她的夸赞一起,让嘉南隐隐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演出时,嘉南发挥稳定。她年纪不大,学习舞蹈的时间却长,拥有丰富的演出经验。
尽管她并不喜欢舞台。
这些年她却在坚持练习舞蹈。
音乐响起,空旷的舞台上只有她,她像个行走在山野间的游吟诗人,舒展臂膀在风里谱写了乐曲,离去又留下了空白的吁叹。
以前嘉南鞠躬谢幕时,总是望向正前方半空中虚无的一点。
这次她有了既定的方向,观众席上有人为她而来,她看向陈纵,发现陈纵在鼓掌。
—
陈纵从过道离开,前方路口只能容一人通过,路况拥挤,有穿校服的身影从旁边岔道挤过来,与陈纵相撞。
“不好意思。”孙汝敏道歉。
她的相机差点没拿稳,肩上的包滑落,东西撒了一地。
补妆用的唇釉,纸巾,巧克力,彩虹糖罐子,噼里啪啦砸在地上。
压在最底下的是本相册,摔出来时,自行打开了。
陈纵看到了嘉南的照片。
面前的女生将相册捡起,动作之间,又有几张照片从陈纵面前翻过,上面的人依旧是嘉南。
这更像是一本专属于嘉南的相册。
下一个节目已经开始,周围变暗,所有人等待舞台灯光亮起。
孙汝敏捡完东西再抬头,没有看见她撞见的人的脸,只感觉对方很高,是个男生。
黑暗中,他的眼睛深深看了她一眼,目光晦涩难辨。
—
嘉南脱掉舞裙,重新换上校服后,在后台的走廊上看见了陈纵。
她冲陈纵扬了扬手上的卸妆巾,“我还要去洗手间卸妆。”
陈纵点点头,继续等她。
嘉南出来时脸上还挂着晶莹的细小水珠,她边走边用纸巾擦,鬓角处绒绒的头发被沾湿了。
“你这么急干什么?”陈纵说。
嘉南其实是怕他等太久,没什么说服力地解释:“没有着急。”
嘉南带着陈纵在校园里转了转,除了体艺楼里的幸运儿们,其他学生都在教室上今天的最后一堂课,四下无人。
偌大的地方,只剩下他们。
他们绕过教学楼,经过田径场和篮球场,连平常人满为患的小卖部也空着。
嘉南说:“我请你喝果汁。”
陈纵看上去并不会对果汁感兴趣,但她还是推荐,想让他尝一尝,“我们学校的一个阿姨很会榨果汁。”
陈纵笑了笑,“榨果汁不是人人都会吗?”
“阿姨可以把几种水果混合在一起,比例拿捏得刚刚好,酸酸甜甜的。”
嘉南回想自己上次不太成功的操作,“我把梨汁和橙汁混合,就没有阿姨弄出来的好喝。”
水果店里充满了榴莲酥的味道。
嘉南点了两杯招牌果汁。柜台上有排玻璃瓶,里面装着青色的液体。
陈纵与她并排站着,两人的手臂之前只存在微小的距离,他问:“是猕猴桃汁?”
“青菜汁。”嘉南只买过一次,就再也不上当,她想让陈纵上钩:“你要试试吗?”
陈纵拒绝了。
好在招牌果汁的味道确实不错,有梨的清甜和橙汁的清香,其中还夹杂着另外一种水果的味道,陈纵没尝出来。
“好喝吧?”嘉南寻求肯定。
陈纵点头,“还不错。”
“补充维生素,健康,又不长胖。”嘉南说。
在陈纵看来,她明明足够瘦了,对体重问题还是格外关注。但陈纵始终是外人,此刻他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告诉嘉南“长胖也没关系”。
这种轻飘飘的话没有用,或许还会让困境中的人觉得冒犯。
所以陈纵什么也没有说。
他跟余静远医生联系过,对方答应最迟会在四月中旬接触嘉南,以心理咨询师协会志愿者的身份。
到时如果嘉南愿意,余静远就会对她进行心理干预。
震耳欲聋的下课铃声响起,嘉南和陈纵被强烈的声浪包围。
方才还安静的校园立即喧闹起来。
“我们也走吧。”
人多了起来,校园里也没有更多可看的风景了。
嘉南回教室拿了书包,把今天的作业带上,她告诉陈纵她的计划:“我去文化宫练舞,打完卡就回家复习,明天要考考语文和数学两门主科。”
她把时间安排得很紧。陈纵问:“你不累吗?”
“是有一点辛苦。”她说完,觉得可能辛苦并不止一点,低着头,没有先前一起喝果汁那么开心了。
停顿了片刻,又说:“可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陈纵看着她那一截垂下去的脖颈,忽而想请她吃个冰淇淋,或者别的甜品。
黑皮说小白不开心的时候会吃很多甜到腻的提拉米苏,但对嘉南来说,连尽兴地大吃特吃一顿都做不到,她无法放任自己沉溺在短暂的甜蜜陷阱里。
永远恪守底线,也不那么容易快乐。
他们走到校门口,天阴了,没有太阳也看不见云朵,天幕呈现出一种灰茫茫的白,像许多的雪花滞留在穹顶。
嘉南看见了孙汝敏。
孙汝敏远远朝她挥手打招呼,仿佛热情永不退却。
陈纵问:“你们很熟?”
“也不算熟,只是同学,”嘉南说,“孙汝敏跟每个人的关系都好。”
嘉南奇怪地问陈纵:“你认识她吗?”
陈纵说不认识,他只是在想孙汝敏随身携带的那本相册,里面装满了嘉南的相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