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月殿外,老宫奴见李星烛二人缓步走来,赶紧上前告罪了一声。
“老奴惶恐,不知国师候在宫外。”
李星烛一挥手示意无妨,可老宫奴仍悬着心。
“陛下微感风寒,今日硬是撑着身子听完徐老述职,此刻已经睡下。国师法驾在此,可要老奴进去通秉一声?”
李星烛无心理他,在老奴肩膀上拍了拍以示安抚,然后转头看向老监正,笑道:“徐老忙碌了一下午,可要先休息片刻。”
“不了,我已知国师来意,不如随老头子走一趟浑天监,我好把最新绘制的舆图赠与国师。”
老监正看着说话客气,但李星烛还是能听出一些距离感,但他没空在意这些,退一步让出道来,“劳烦监正了。”
老监正不自然地看了他一眼,便在前领路,浑天监设在皇宫西南别院内,几人走过去倒也没费太多功夫。
这浑天监占地并不大,居中是一座巨石砌成的观象台,高十来丈,隐约能看到一条小径盘旋而上,四周围了圈楼阁小院。
这时候依然是灯火通明,不时能看到监工行走们的身影。
“国师请进。”
老监正候在一处楼外,李星烛大步跟上去,目光却还逡巡在观象台上。
也不知上面是否真设有天地彻、浑天仪这些东西,逮空了倒是要登上去瞧瞧。
一行人来到阁楼三层,此处设有厅堂,两侧略有藏书,看着像是老监正办公的地方。
这老头也不磨叽,片刻就从后面书架的羊皮筒里拿出七卷舆图来。
李星烛匆匆翻过前面几张,大到周边邻国,远到大唐边境,虽然很多地方都省略了边境线,但对李星烛来讲完全够用了。
这车迟国占地竟然这么大啊?
就地图上看,虽然都在通天江东侧,汴月国就像一条狭缝紧挨着车迟国这块大石头。
一直以为车迟国是个弹丸之地,原来弹丸之地只是咱们汴月国自己?
再往后翻,通天江流域的测绘竟然还独占了一张,李星烛想起了慎儿说的那位通天江仙师。
既然前身主动把那狐媚子太后献了过去,想来那仙师的本事是高过他的。
想到这,李星烛忍不住晃了下神,记得西游记里唐僧师徒在通天江也有一难来着,不会就是这位吧?
是什么妖怪来着?
李星烛懒得再去想,手中图纸继续往下翻。
“国师,如今‘鸣天壶’、‘天机珩’这两座重器的小件,已经造出了七八,可否让我见见我那孙儿?”
老监正口气有些沉重,但看到国师此时一脸畅慰的神色,免不得又生出一丝期许来。
前身这是扣押了老监正的小孙子?
他二人关系得捋捋,李星烛假装没听到,想看看老头子自己怎么说下文。
老监正此时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可为了见孙子,还是冒然再问了一句:“只需再过数月,等‘鸣天壶’、‘天机珩’规整到一起,司天台的‘观天四器’我就都给您造出来了,您答应了小老儿到时让我祖孙二人团聚...”
老监正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李星烛脸色,眼前这位国师翻脸比翻书快,他是生怕惹他动怒。
李星烛依然不答话,为了让老监正再多说些,还故意意味声长地看了他一眼。
老监正心想,自己也没说什么僭越的话,这厮莫不是要食言?
一想到每年只能见一面的孙儿,老监正胆气又壮了些,决定和这全真讲讲道理。
“国师,你摄小老儿一行至此,已近十载了。”老监正声音粗重,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对,对,多说点,李星烛已经洗耳恭听了。
“当初你觊觎我‘观天四器’图纸,放言我只要造出来就饶我一家性命,小老儿我照办了,这已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后来嘛,你又要我仿照我大唐司天台,将天文、漏刻所知所学全都著书留下,我也照办了。”
“如今难道你还想食言?”
老监正一番话可谓是义愤填膺,丝毫不带喘气。
李星烛也是没想到,这小老儿竟然是大唐子民。
两地隔了这么远,也不知什么因缘际会能让他落到自己手里,倒是够倒霉的。
李星烛稳得住,依然不置可否,拿出一副意有所指的样子反问了一句:“真的就这些?”
老监正也怕自己出纰漏,想了一圈后又补充到:“国师交给我的五个童儿,这三年来我也是全心栽培,哪怕日后我离开汴月国,有这几个童儿在,也定能保浑天监长盛不衰。”
说完,就一脸正气地直视着李星烛,瞳孔瞪得滴溜圆。
见老监正没话再补充,李星烛知道该收手了,于是一脸笑意地在老头子肩头拍了拍。
“徐老,这你就多心了。”
“答应你的事我自然都会办到,还有你那小孙儿,回去我就让人安排,不会辜负徐老对我汴月国耗费的苦心。”
“这话...当真?”
老头儿实在是被往日里李星烛时阴时晴给搞怕了。
“自然是真。”李星烛一脸春风和煦。
唉,老监正倒也松了口气。
他这些年看下来,眼前这全真虽是个喜怒无常的好杀之辈,但对于做学问的人还算是守戒持礼。
但愿自己真能带着孙儿活着走出这汴月国吧,如今就算是他被诓骗,又能如何?
话到这份上了,老监正也想着缓和下气氛。
他心里这些日子倒真藏了件事,想了想还是说出来,要是日后被这位自己察觉,怕是要再生波折。
只见他一拍脑门,拿出一脸邀功的表情,道:“倒是忘了告知国师,那五个童儿中,有一子名叫李弦应,修望气术三年,近日方才展露天子相,所谓天子望气之姿,日后执掌浑天监,必然远远强过小老儿我。”
“哦?何为天子望气之相?很了不得么?”
望气相关的经书,李星烛上辈子倒是见过不少,但多是些名不见经传的人在胡诌,所以一般都丢到了一边。
“这...我记得当年便与国师讲过,且稍等片刻。”
老监正此时待人明显客气了许多,再次绕到后堂拿出一部《望气十三经》,从中抽出一册《三品真解》递到李星烛手里。
“这天下人修望气术,共分为三品相。这三品相乃是人原始先天生成,是就是,否就否,并不会随着望气术修为的精进而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