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和易偷听的路子被彻底断绝了。
自打上回爬树偷听摔了一个大屁股墩儿,上房的丫鬟婆子现在对她是严防死守,一见夏和易悄没声儿地出现在上房,就立马有人扯着嗓子通风报信,“哎!呀!二姑娘来啦!二姑娘您稍待!奴婢这就进去通禀!”
喊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一个字儿塞一个字儿的大声,别说上房了,连邻街的新诚伯府大概都能听见。
听说荣康公夫妇夜半登门,夏和易偷听不成,只好让秋红上外院买通了一个门房小厮,得知荣康公夫妇与夏公爷和潘氏在花厅相谈甚久,一直到临近下半夜才离府。
第二天夜里,小厮又递消息,说荣康公夫妇又来了。
夏和易对荣康公府的认知又精进了一层,专挑深更半夜访客,这家人的习惯可真是有够独特的。
这回泾国公府的待客更为郑重,大哥哥大嫂嫂大姐姐出了个全乎,唯独不带她。
夏和易偷听的计谋再度被潘氏身边的丫鬟发现,潘氏派元嬷嬷亲自押送她回房。
小院门“咔哒”落锁,在旷寂的夜半还有回音。夏和易在房里猴急得上蹿下跳了一阵,“这是什么意思?又要我嫁戴思安了不成?”
春翠和秋红也跟着急得干瞪眼,可惜人被困在小院里,只能一人一句干巴巴地劝她,“姑娘别上火,这都还没个定数的事儿呢。即便是真的,荣康公府百年门庭,多少人抢破了头想嫁进去……”
越说声越低,底气泄到了脚后跟儿。
急也没辙,时辰到了,该安置还得先安置,夏和易心里存着事,睡得半梦半醒,迷迷瞪瞪的时候遥遥听见外头脚步声纷繁杂乱,惊得一个寒颤醒过来。
路上廊下火把灯笼晃得人影憧憧,夏和易披着外衫出去,轻车熟路翻了矮墙落到大路上,顺手揪住一个匆匆跑过的扫洒丫鬟,问道:“这是怎么了?”
小丫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被猛一揪得在半空打了个旋儿,扶着脑袋骇然道:“荣康公府的老太君打上门来了!”
夏和易很费解地回头看向春翠,语气狐疑,“你说她是不是在骗我?”
此刻出现在夏和易脑袋里的画面,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气势汹汹地挥舞着拐杖,在泾国公府上……大杀特杀?
春翠刚替夏和易把翻墙时掉落的绣鞋捡回来,一向忠心耿耿的忠仆,当即拧了眉,“二姑娘问话,你从实招来!”
小丫鬟哭丧着脸叫屈,“再借奴婢两个胆子,奴婢也断不敢蒙二姑娘啊!”
这么说是真的了。
真是骇人听闻,老太君分明身子不爽,万一在泾国公府的地界上气出个好歹来,那可真够要闹一壶的。
夏和易赶紧让丫鬟们伺候她穿戴齐全,待急匆匆赶到花厅,发觉她多虑了,大家都是公侯府邸出身,很讲武德,至少还是能好好坐下来谈一谈的。
但是氛围异样凝重,她远在天井里就听见老太君的手杖敲得地板砖“咚咚”响,“我是老了,但眼睛还不瞎,耳朵还不聋。我的孙儿娶亲,是天好地好的大喜事儿,究竟是哪家的道理说要从简?”
迈过门槛进去,夏和易蹲身请安,眼珠子偷偷提溜,瞧见一圈面色为难的家大人,心里还在奇怪,平常都是能言善辩的口才,怎么今日支支吾吾连句宽慰解围的场面话都没有。
再往细里打量打量,不止是为难,更像是有苦说不出。
老太君可不管那些,只管放言道:“只要我老婆子眼睛还睁一天,就绝不容许有人欺辱我的孙儿!”
老太君说这话时,眼神有意无意往荣康公夫人身上瞄。荣康公夫人声辩无能,满脸的颓唐苦涩。
老太太正在气头上,没往这些细枝末节上留心。可夏和易留意到了,荣康公夫人那打碎牙花儿往下咽的苦衷,实在勾起了她前世太多记忆,不留意都说不过去。
听到这儿,她也算是明白了个七七八八,横竖还是要她嫁戴思安,只不过也许是荣康公府门口沸沸扬扬那一闹,让两位公爷都闹得个大没脸了,只预备一切从简,把她铺盖一卷塞到戴思安房里去。
失落是难免的,只待回去暗自嗟叹消化。罢了,嫁给戴思安虽是她的下下之选,总比进宫当皇后要强些,家里人那些一迭一递声的叹息和责怪至今还萦绕耳畔,禁围之中还不让掉眼泪,心里沤起来没个出处,活人都能生生憋死。
夏和易退在潘氏身后不吱声,默默听着,花厅里终究是活络过来了。
一把年纪的老戴公爷搀着一把年纪的老太君,“母亲莫要动气,仔细身子。”
一瞧老太君又要骂人,赶紧截住,“办是自然要大办的,是我嫡亲的儿子,不办得风风光光的,我怎么对得起戴家列祖列宗。”
夏公爷和潘氏登时脸色不霁,荣康公夫人倒缓了一口气,“就是,是哪个下人不长眼,这些个没根没据的话也往老太君面前传。”
老太君终于面色稍缓,“当真?不是看我老婆子年岁大了,只管糊弄我?”
戴家人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潘氏也没辙,只能挤出一个不真切的笑,“那是自然,老太君万万别为了那些莫须有的事情动气,作养好身子才是根本,将来……将来还要抱玄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