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孺若是知道宋贵贵会为了他的转身离去伤心不已,肯定会悔恨得恨不得吃得下一袋沙子。虽然得知两人日后见面时间少之甚少宋贵贵表现的态度让梁孺心里凉了不少,可以他并不是故意生气给她看。面对宋贵贵,梁孺所有的脾气都没有了,只是月节答应了祖奶奶归家探望,他想趁天黑之前到家,休住一宿,明日回镇。 而且日后若是与宋贵贵几天都见不到一次面这样铁定不行,梁孺一路上都在想法子怎么解决。这么心里头踹着事情,路口分别时候,宋贵贵让他回去,梁孺也没想多,看着她也就二里地就到了,这便放心离开。 男人的粗枝大叶哪里想到小姑娘的玲珑心是想让他再留一会儿,再磨蹭一会儿,就像当初那样。她让他走,他非不走,她嘴上生气,心里蜜。现在她让他走,他就走,宋贵贵的心里就喘不过气。 这七七八八的一堆事情,梁孺不懂,因为他压根都不知道会宋贵贵为了这个难过。 紧赶慢赶地来到朱巷村的梁府,梁孺真正的家。本是自幼长大的地方,到了门口,他却不是那么想进去。朱门红漆,他只需要轻轻扣门,看门管家李叔就会来开门。可咫尺距离,仿佛有座屏障无形中将梁孺与梁府隔开了。 旧时未离家门,未感人间冷暖,梁孺在这里过的好不好并不自知。可自从离开朱巷,去了眉山镇,心里的感受就慢慢发生了改变。眉山镇这个小镇子,说不上繁华,却称得上热闹,镇上的人也大多热情。 在眉山酒馆独自用饭,梁孺才知道一家人吃饭的时候是可以有说有笑的玩笑逗乐,不似梁府规规矩矩食不言寝不语,桌席之间只有碗筷交叠之音; 在琼琚书院休席,梁孺才知道父亲不都是高高在上的,母亲是会拥抱她的孩子的,他亲眼看见同窗的父亲与他对诗吟句指导课业,同窗的母亲给他带来煲汤温菜嘘寒问暖,不似在梁府父亲永远不会正要看他,即使刻意掩饰,母亲眼中也总会闪烁出一星半点的厌恶之情。 到了眉山镇之后,梁孺知道,原先的十七年来过得如此平淡无味,甚至有点心酸。在眉山镇的一年,虽然孤单,胜在自由。 压了压心里的抗拒之感,梁孺还是扣门而入,答应祖奶奶的回来看她,就一定会回来。 开门的李叔见是梁孺回来了,眼中欣喜万分,禁不住上前抱了抱他。梁孺笑了笑,就是梁府的这些下人,这些大哥二哥看不起瞧不上的人,陪伴他走过十几个春夏秋冬,从顽童到少年。在梁孺心中,他们都是家人。 “祖奶奶在哪?” “在寝房歇息了。” “怎么这么早?” “老太太最近不在舒服。” 梁孺顿时紧张起来:“奶奶她怎么了,可有请郎中看过?” 李叔看了看梁孺,欲言又止,片刻后只道:“看过了,只说是体衰,如今天气渐冷,一时适应不了气候。” 梁孺立刻看出其中不对:“到底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这……” “李叔你什么时候跟我也吞吞吐吐来了?” 李叔一跺脚,横了横心,啐了一口道:“小少爷,许是我这个下人多事,在我看来,老太太的病纯粹是被太太和二少爷气的。” 梁孺脸色一沉,李叔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大宅院里是非多,知道说到这里了也不好再去问他,只是点点头:“我知道了,我去看看祖奶奶。” “老爷他们还在正堂用饭呢,小少爷要不要先去……” “不用,我去了说话不好听,怕是惹他们都吃不下去了。” 梁孺说完特意绕过正堂,直奔祖奶奶的寝房,哪想半路上还是遇到了大哥梁斌。 梁斌今日正为了梁府掌权的事情与弟弟梁冀闹了个大不愉快。梁家三子都已成人,按照朱巷的规矩,梁府的掌权在这一年也需要交接给孙辈。上次分家产,因着梁孺让出了份子,填了空洞,梁斌的财产才勉强比二弟多了那么一点。 虽然最后结果是多了,可是还是打了梁斌的脸。说什么都是长子长孙,靠着三弟的贴补才会比二弟多出那么个零头,怎么能说得过去。 财产上吃了闷头亏,这次分掌权梁斌说什么都分毫不让。好在论才干梁冀的的确确比他差了不少,这么着这刚刚结束的第一回交手才没让梁冀母子占足了便宜。可是这么一闹,比撕破脸皮没好多少,可把老太太给气坏了,连日里闹病不起。 梁斌思前想后,发现祖奶奶才是这局里面的关键一棋。朱巷捧孝,因着这个孝字,祖奶奶选定的人,才是最后可以站住脚跟的。 梁斌刚想趁了空子去探望祖奶奶,乘机拥前伺候讨好讨好,未想这个节骨眼上梁孺却回来了。 祖奶奶宠梁孺,这是个全梁府都知道的事情。莫说梁孺性子执拗,自幼就与兄长相处不和,就是与父亲也偶有冲撞,目无尊长。可就是这般,梁孺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受过体罚,祖奶奶把他护在手里,除了打架受过伤,家法根本就没有挨过。 梁斌心情本就不好,看见梁孺更加郁闷,白了白眼,也不想多客套:“你怎么回来了。” 梁孺哼了一声:“这是我家,我怎么不能回来。” “你从未把这里当过你家。” “那又怎么样,当不当这里都是我家,我看戌时回来就戌时回来,爱寅时进大哥的房间就能寅时进,衙门口都管不了。” “你……”梁斌气得脸色发白:“你还知道我是你大哥,说话这么口无遮拦。” 梁斌心情不好,梁孺听到祖奶奶病了心情也不好,懒得跟他多言:“我要进去看祖奶奶了。” “我先来的,我先去看,你改日。” “你有病吧,我在自家看我自己奶奶我还需要改日?” 梁斌记挂着梁府掌权之事恐夜长梦多,得早点打通祖奶奶这根桥梁,有个梁孺在就诸多碍事。 “我今日有正紧事情找祖奶奶商量,你莫要捣乱。” 梁孺一听心里更气:“祖奶奶都病了,你还有什么狗屁重要的事情非得这个时候找她商量。” 梁斌气红了脸,在二弟那里本就受了肚子的窝囊气,未料到在梁孺这里还被粗言相向。 气得过了头,梁斌怒道:“你个不知道哪里捡来的小杂种,怎么跟我说话的,怎么这样粗鄙。” 梁斌声音很大,梁孺忍不住皱了眉头,没好气得道:“别嚷嚷,吵到祖奶奶。” 梁孺这一副乖孙子的模样叫梁斌更是恼火:“你给我滚回眉山镇去,告诉你,别以为分家产时候你主动让财显得很大义,论跟论本,你根本没有资格动梁的一分一毫!” 梁斌气得面红耳赤,梁孺看着他突然觉得很心累,冷笑一声:“你狗急跳墙了?” 梁斌上前要打,一个拳头挥到一半却被梁孺死死抓住。梁孺猛得用力,直把梁斌甩了出去:“怎么,自小到大没被我打够?这一年来分别良久,骨头又开始痒痒了不成?” 梁斌在地上翻转两下刚要起身,梁孺拍了拍手,虎视眈眈地盯着梁斌,却听屋内传来一个熟悉的老声: “是……小孺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