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弯着腰,几乎走不动路,胃里的酸水漫上喉头,刺得难受。天旋地转之间,再回神眼前一切都倒转了个,临关门前,他恍惚瞧见在干草堆上缩成一团的渠顿。
黑衣人把温珣扛起来,没多久另外一个也出来,两人上了马,温珣捂着肚子,被丢上其中一匹马,像个翻了面的螃蟹,四肢毫无着力点,扑腾了几下,无奈放弃。
黑衣人轻甩马鞭,座下的马开始往前走,院前的地面布满泥泞交叠的脚印,带着雨露的低矮灌木和干瘦杨树从眼前快速划过,温珣颠得胃一阵阵发疼,抓着那人的裤腿,道:“已走远了,你扶我坐正些。”
那人好似没听着。
这个兵愣子。
“期笙呢,他上哪去了?”他顺着一颠一颠的视线往后瞧,五六个黑衣人沉默而肃杀,以他这匹马为中心,四散在周围。
温珣在马背上七抓八摸,扯着马鬃差点把马惊着,那人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手一抓,扯着领口往上一拎,温珣侧坐在马上。
“多谢。”他拱手拜谢,笑道:“你们是舅舅哪支的兵,这两日辛苦了,你叫甚?其余几位大哥怎么称呼?他日大事得成,尔等就是天大的功臣,我让舅舅给你们记上一大功。”
那人拿着缰绳的手顿了顿,“不必,属下几人都不贪功。”
“你们不贪功,我和舅舅却是那等不会亏待手下之人,说说,是哪里的兵,我定要为你们记上一笔。”
黑衣人扶住快掉下马的人,往上一拎,扯扯嘴角,道:“将军在永州时就跟着了。”
“竟是永州的兄弟。”温珣热络地攀谈起来,“舅舅曾在永州待了十三年,练出的兵能以一当十,难怪大哥一出手,我就知不是凡人。方才腿上那一下,直接往要害处去,把那匈奴人踢得半身不遂,半晌起不来,若说一方将领,恐怕都是如此眼力和腿脚。”
黑衣人强抿嘴角,到底没笑出来,眼里却有一丝自得。
“你们跟随我舅舅这般多年,如此好的才华,更不该被埋没,于情于理,弟弟我都该为哥哥说些好话。哥哥如今在军中任何职,我回头好找你。”
黑衣人听他一口一个“哥”,刚想说话,前面那匹马上传来两声清咳,他抿了下嘴,一扯缰绳,座下的马撒开腿,跑得更快了。
温珣诶呦一声,弯下腰去整理长靴,“慢些,我鞋袜要掉了。”
眼前的植被逐渐多了起来,胡州与涉州虽都唤作漠北,可景色却有大不同,此处山林水草虽稀薄,却也随处可见,尤其是到人烟稀少的城外,还能见到远处吊着几片枯叶的霜树林和大片的枯黄草地。
马匹下了前方连绵的土坡,温珣猫着腰抹去长靴上的尘泥,座下枣红马突然一个急啸,停了下来。待稳住身形时,才发现前头的马匹摔了,四肢跪倒在地。
那马上之人立刻跳起来,拔出长刀,还未摆好姿势,草皮处突然被掀翻,一个人影跳杀出来,手起刀落,一颗人头已经落地。
四周的人牵着马缰朝中间靠拢,那人毫不犹豫地冲向其中一人,一手攀上缰绳,借势起跳,手上剑花一挽,格开对方的刀,从下往上一挑,手臂连着刀掉在地上。
他把断臂之人踹下马,自己翻身上马,烈马前蹄高抬,发出一声长嘶,他牢牢拽住缰绳,朝地上受伤之人狠狠踏下去。马缰一扯,马头调转了个方向,朝那群黑衣人砍杀过去。
温珣身后的那名黑衣人拉着马缰在原地踱了一圈,只是眨眼之间,好几人已经倒地,残的残,死的死,忙拉缰绳,一手抽出短匕,扭回头要把身前的温珣制住。
下一瞬,一股热血喷薄而出,在初冬的午后暖阳下,绚丽至极,斑斑点点,落在温珣无暇的脸上和衣领胸膛处,无端添了几分媚色。
他不可置信地捂着自己的脖子,可完全没用,那血顺着他的指缝,源源不断地流出,浸湿了他的衣襟。
好冷。
温珣略带悲悯地看着他,沾血的匕首在他肩膀处擦了擦,收回靴子里,一截一截地掰开手指,把对方手中的短匕拿到自己手里。
制住他手腕的手松开,黑衣人的身体轻微地抽搐了几下,最终不甘而无力地倒下马,瞪大的眼里映照着温珣靡丽忧伤的脸庞。
天下人都知崔敦白在永州守了十三年,却不知,跟着他的二十四万永州兵,永远葬在了秦家堡的风雪里。
仅存的几个兵,都是看着温珣长大的。
转瞬之间,地上一片黑衣残骸和马匹,那人解决掉最后一人,提剑走到唯一的站着的马旁,伸出手。
温珣侧坐在马上,拉着缰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五殿下是不是该解释一下,此时怎会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