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佑娣从来没想过自己的人生。
她像是一面干净的镜子,向来映照的是别人的影子,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模样。有一天有人问她,你想成为什么?
她却只能哑口无言。
正如现在。
“我终究要嫁做他人妇,即使你现在想开酒馆玩一玩,没关系,但有朝一日这铺子还是得交到你手上。”
魏佑娣努力说服他:“不然阿爹阿娘操劳半生的心血,就要白白交给别人了,你也不忍心吧?”
魏子潇看到自家的阿姐,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他撇撇嘴,明明个头已经跟嫩竹一样开始抽条,可他的高兴与不高兴都写在脸上,像小时候那样。
“连阿姐你也这样。”
“子潇……”
他许是还小,又从小娇生惯养,一些我行我素的习惯早已扎根在骨子里。但是魏佑娣也不是生来就是这般忍让的,十几年前,她一开始也是个喜欢什么就拿什么的小娃娃。
魏家祖上并不风光,死读书这条路走不通,魏佑娣她爹脑子一转,拍拍大腿走上了经商之路。
结果还真别说,家业慢慢红红火火,魏掌柜也娶了一房体面人家的小姐。又过了一年,那小姐生了魏佑娣,办了抓阄宴。小小软软的魏佑娣被奶娘刚一放到那大红毯子,咿咿呀呀地往前爬。
“这孩子聪明,你瞧这小腿儿蹬得多快。”
女娃娃很少被夸聪明,魏掌柜想听的词语注诸如“贤惠”、“娴静”,于是他不悦地清了清嗓子。
于是,在众人的注目下,将后的小“贤妻”爬呀爬,终于停了下来,伸手把面前的东西一把抓住。
那是个松木算盘。
“哦哟!了不得!”
“魏掌柜,你家娃娃有出息,今后要继承家业啊!”
魏掌柜一下子从八仙椅上站起来,把伸手夺去算盘,随手把一样东西塞到那小拳头里,丝毫没察觉到是根锋利的绣花针。
“抓错了,抓错了,佑儿想要绣花针,喏,阿爹给你拿过来。”
阿爹的声音那么大,模样又那么激动,一不小心连针扎到了娃娃掌心都没察觉。魏佑娣吃痛,哇哇大哭起来。
“哟,哭了!”
“准是高兴了,小娃娃也不会笑,高兴难过都是哭。”
后来她果然没再碰过算盘,似乎把这件事儿给忘了。直到又过了几年,胞弟出生,魏家又办了抓阄宴。
这下子,红布上放的算盘还是那个松木大算盘,只不过它被放到了最前边儿,招摇得很,魏子潇一伸手就能抓住。
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魏子潇咯咯乱叫着爬了过去。他路过了毛笔,路过了三字经,路过了算盘,看都没看一眼。
“没关系,定是个读书的。”
“没准儿要抓印章呢,将来怕不是个当大官的!”
然而,令众人大跌眼镜的是,魏子潇小胖手一伸,抓了个又长又细的木疙瘩。
那是个掌饭勺子。
这胖小子死死攥着勺子眉开眼笑,快活极了。
于是魏掌柜再一次从八仙椅上蹿起来,气急败坏地伸出手。魏佑娣似乎用尽了平生的勇气默默伸出脚,趁他一个不注意,把他绊了个狗吃屎。
“来人,还不把勺子给我夺下来!”
摔地上的魏掌柜气得满脸通红,弹了弹身上的土,依旧不死心。
这次,魏佑娣再也不敢了,她只能怜悯地看了眼哇哇大哭的魏子潇,决定日后对他好些。
现在一想,也是冥冥之中定有安排——她那不靠谱的弟弟,或许在这一点上做得比她好,至少他心里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想要什么,而不是一直从始至终为别人而活。
魏子潇看到阿姐出神的模样,嘴里的鲜笋也没了滋味:“算了,阿姐,你就让我自个儿呆会吧。不然被阿爹看到你给我开小灶,又让我再跪三天。”
几日后,魏掌柜到底舍不得委屈自家独苗苗,亲自来祠堂接人回去。看到魏子潇人清瘦了一大圈儿,他清了清嗓子,扔给他一只钱袋子。
于是二人恩怨便这样化解了。
口袋丰盈的魏子潇当然不可能闲在家里,他当天就喊上一群狐朋狗友,去他的小酒馆里吃喝。
到了地方,一行人先去了包厢,魏子潇鬼鬼祟祟地跑去了帐台。
账房一看到魏子潇,立刻老练地寒暄:“哎哟,这不是二少爷吗?今儿个您怎么来了,快上好茶好水,来来来,您坐这儿!”
魏子潇开门见山:“人来过么?”